荣舟知道，这辈子听爹娘念得最多的就是汉译城盛大家大爷盛仲淮。

爹娘说，这辈子不求荣舟多有出息光宗耀祖，只求有盛家大爷一半的一半就足够了，盛家大爷十八岁掌着四个城，那是都知道的传奇人，只是现在盛家老大福薄瘫在了床上，荣舟爹娘也福薄，死在了仇家手里。

同样是十七八岁的年龄，荣舟卖shen葬亲，好在还有一副好的皮囊，翠西楼掌柜的能看得上，找个端茶送水的营生把日子将旧过下去。

要好好说，荣舟不止十七岁，要把上辈子算上得话....没错，荣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荣舟上辈子是饿死在雪地里的，那时候是一九五几年，过粮食关。

上辈子荣舟也生的好看，只是爹妈死得早，生活过得艰难...同村的好姑娘秀芳不嫌弃，不顾老爹老娘的反对嫁给了好皮相的荣舟，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秀芳也是个能干的，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日子也渐渐好过了些，只是后来秀芳在田坎上摔了脑子，荣舟花了屋里所有的钱给婆娘看病，命是吊着了，就是人瘫在床上动也不能。

悲惨人生，后来遇上粮食关，荣舟家里穷根本就吃不起饭，况且还有摊在床上的秀芳。

荣舟放不下秀芳，进了矿区干苦力，只想着多拿点票去换米吃...一天到晚干活，吃得少穿的也少，就这样干了大半年，最终还是饿死在矿山边上的雪地里。

再活一次，荣舟投胎到了大户人家的肚子里，荣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可能....是过奈何桥的时候汤没喝干净吧。

随着成长，荣舟渐渐明白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跟自己原来的地方不同，没有大清朝也没有民国，也没有之后的一系列事了。

日子还要继续，况且这辈子实在是幸福太多，荣舟是汉译城荣家的嫡子，虽说荣家也不算大，但到底也是世家，揽着南四城的茶叶生意，家底不多说，在汉译城世家排得上名号的，就连盛家人见了荣舟也给几分面子叫一声荣小爷。

至于盛仲淮，荣舟只在这位少年英雄荣归故里时候见过，那时候盛家摆了一条长街的席面，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一年荣舟刚满十二跟着爹妈坐在席末，透过人人群瞧了一眼盛家老大。

要不是这辈子读了些圣贤书，荣舟还真形容不出来盛家老大的样子。

一眼，他年少轻狂，宾客间一身黑色长袍马褂，他手中酒杯敬天地父母，也告在座大小人物，他盛仲淮是何许人。杯中酒如他一般潇洒肆意甚至张狂，一杯满上，半数在敬酒时洒出。

再说他这副皮相——好看，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好看，让荣舟唯一深刻的就是那一双像冬日里觅食的鹰眼睛，透过人群，无意看到席末的荣舟，嘴角一勾，手中动作再把酒一饮而尽，隔着人群敬了这位痴痴望着自己的小少爷。

万千思绪被台下的喝彩声拉回，荣舟还低着头站在小忠爷的面前。

“还跟木头一样杵着？还不快谢过小忠爷？”阿大一脚踹到荣舟的小腿上，给荣舟使眼色。

荣舟怕，也羞恼，总的来说还是胆小，所以手中的盘子一扔，跑下楼去了。

李献忠磕着瓜子看荣舟逃去的背影，笑了，“还真有那么一副小媳妇样，阿大快把人看紧咯，人没了我就让你去填了盛仲淮的房。”

是冬，荣舟穿着这一身戏服跑在长街上，身后是小忠爷手下的叫骂，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眼前是当年盛家摆满了席面的长街，荣舟拼命的跑啊，仿佛跑过了这条漫长的路，身后的人就能消失不见。

李献忠手下这一群打手也不是吃白饭的，荣舟说到底还是个小少爷的身子，很快一行人追上了荣舟，押着人就回了翠西楼。

李献忠还在看戏，手中的动作未曾停下，是在看台上的贵妃也是在看台下的荣舟。

“小忠爷，人回来了。”阿大规矩的站在李献忠的身边。

荣舟是被按着跪在地上的，这楼上这么大动静早就把翠西楼掌柜的给惊了，掌柜的上来这么一看，赶紧说好话，“小忠爷——这是怎么了，我的人要是做错了什么先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了。”

“小事，我只是想问掌柜的要了这个小厮，掌柜觉得如何？若是不行我就出买他的两倍价钱。”李献忠说。

“这...小忠爷您要是高兴，都听您的。”掌柜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随即谄媚的笑道。

荣舟此刻是怕，心中却也清楚，他是什么狗屁小忠爷....他李献忠之前就是盛仲淮的一条狗。

“鸠占鹊巢...狗仗人势。”荣舟紧咬牙关，这句话小声但足以让李献忠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