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飞听完唏嘘不已，段小意所说的一切都为张小叶的杀意提供了合理的理由，比仅仅因为被抛弃而杀人更加让人信服。“你相信张小叶说的话吗？”

“我不知道，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但我也清晰的记得在小叶的父母眉飞色舞的说起拆迁款时，张一维微妙的神态变化。那时候我也年轻不懂事，曾经私下质问他，为什么老宅的拆迁款，我们一点也分不到。他却冷笑着说，‘不用着急，该是我们的总归是我们的。’我当时只当是应付我的话。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也算是白费心机了，拆迁最终搁浅了，那笔拆迁款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唐雨飞感慨，“但它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是呀。”

两人唏嘘了片刻，唐雨飞又问道，“和小叶在一起的那个梁总你认识吗？”

“我当时没注意，后来想了想，应该是梁起。跟张一维在一起这么多年，圈子里的人我也认识一些。我当时还很惊讶他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那你应该也知道圈子里一些……鲜为人知的黑幕吧？”

段小意欲言又止。

唐雨飞道，“没关系，咱们今天就是闲聊，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责任，相反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我们还得感谢你。”

段小意这才道，“这也是我决定带着儿子离开他的另一个原因。一维对于富人圈子，上流社会，曾经是满怀向往的，但上流社会的黑暗也在慢慢的吞噬他，我害怕儿子有一天也会在这种潜移默化成为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唐雨飞赞道，“你是个清醒的人。你记得李淑倩吗？苏进以前的情妇？”

“出车祸死去的那个吗？听过一些传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你觉得是张一维杀了她吗？”

段小意惊讶的摇了摇头，“张一维？怎么会怀疑他？不，不是他。我记得当天他接到电话被告知李淑倩被车撞死的时候，我们正在吃饭，他也很惊讶，匆匆忙忙的走了。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意外。他冷笑道，‘只有你这种单纯的人才会相信是意外。’我继续问下去，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你觉得汪心枚那种女人会容得下一个情妇？’他这样一说我反而不敢继续问了。”

梁起？罗靖城蓦然想起那天在苏进的party上，沈澜跟梁起对峙的情形！作为风声水起的一员，梁起在这座城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罗靖城完全不怀疑他跟很多犯罪活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在苏进这起案子中他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张小叶是不是在他那里接受了杀人训练，带着沉甸甸的恨意成为了清理罪证的工具？苏家人对于自己的犯罪行为非常淡定而且一直试图甩锅张一维，是不是知道张小叶一定会清理掉张一维，继而使得一切无法追查下去？那么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化名章晓叶的男子和张一维的关系？如果他们并不知道，这段不为人知的关系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罗靖城让唐雨飞再去审审苏家的那些保镖下人，看看他们对于张小叶张一维的关系有什么看法。他很快得到了答复，大家对于两人的亲戚关系毫不知情，只是有时候觉得两人走得有些近，有人甚至在深夜看到管家从叶晓章的房间里出来，也曾怀疑两人有些不正当关系。

追捕张小叶的公文下发到了这个城市的各个监管部门，海陆空三线通缉。这个男孩儿却完完全全消失了踪影，原本的他也没有在这座城市留下多少痕迹，邻居没邻居没有人认识他，他没有工作，甚至没什么生活，和苏进家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交集，大家对于他的印象仅止于安静的坐在驾驶室，等待着苏家人的召唤。

罗靖城在医院躺了两天之后坚决要出院了，在这里躺着什么都不干简直比受伤还要命。沈澜帮罗靖城办理完出院手续，走进病房的时候，却意外的碰上了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床边哀哀哭泣。沈澜从两人眉宇间那一份相似认出了这肯定是罗靖城的母亲。女人打扮的十分朴素，脸上带着日晒雨淋的风霜。

他想要悄然退出，谁知罗妈妈看到他立刻停止了哭声，起身抓住了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像领导的人物，坚决要求给罗靖城调个工作。

"您一定是他的领导。您看您穿的这身西装，连一点灰都没有，还打着领带，一定是坐办公室的。为什么我儿子要冲在最危险的地方，他调到你们警局来受了多少伤啊？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却整天躲在后面……呜呜……"

沈澜虽然表面镇定，但飘忽不定的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的慌乱，向罗靖城投去求救的目光。

罗靖城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见家长场面如此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家老头子已经殉职了，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儿子不能再有事！他要是有事我跟你们没完！"女人哭得更加伤心，她转头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数落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非要走上你爸爸的老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呀！你们一个两个都听不进去劝……呜呜……"

天不怕地不怕的罗靖城已经在女人的眼泪中已经溃不成军，他看了沈澜一眼，希望他说点什么抚慰一下女人的心。

沈澜镇定下来，表情冷硬了起来，用几乎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总会有人受伤。"

罗妈妈愣住。

沈澜接着道，"这一次如果罗队长没有冲上去，就会有另一个年轻人躺在这里，会有另一个母亲坐在床头哭泣。"

罗妈妈无言以对。

"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沈澜无意中挽起了袖子，露出缠着白纱布的胳膊，"我们愿意为了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宁付出一切。对我们而言，如果自己每流一滴血都会让这座城市少一分黑暗，那也是值得的，即便不能，我们也愿意在黑暗中燃烧自己，为后继者照亮道路。就像罗队的父亲一样，我们只有前赴后继才能改变这座城市的未来。在将来的日子里，我们也许还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也像罗队的父亲一样倒下，但我们死得其所，到时候请不要为我们哭泣。"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罗妈妈，声音温柔了几分，"眼泪是我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罗妈妈一时之间被沈澜铿锵有力的说辞震撼住了，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罗靖城本想让沈澜安抚妈妈的情绪，没想到沈澜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罗妈妈今天早晨从邻居口中辗转听说儿子上了新闻，通过新闻才知道儿子受伤的事情，又生气又伤心，在电话里就把罗靖城骂得狗血淋头，罗靖城原本以为她骂完就完了，谁知罗妈妈又跟着进城看病的邻居找到了医院。

罗靖城没有办法告诉他妈妈自己有着怎样的梦想，那不是她能理解的东西。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自己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但沈澜的话显然让她震撼到了，默默的收起了泪水，坐在床边沉默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罗妈妈本来要留下了照顾罗靖城，罗靖城却编了个谎话说自己租的房子跑水被淹了，房东正在维修，以没有地方住为由，把老人家打发了回去。

"跑水？嗯？"沈澜如释重负的调侃了一句。

罗靖城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是。告诉她跑血了，她还不得把我用绳子绑回去？”

"我看她还挺通情达理。"

罗靖城白了他一眼，心道，那是通情达理吗？那是无言以对。明显知道在你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啥用。

沈澜帮他收拾好东西，考虑到罗队长养伤的姿势不宜乘车，只好给他叫了辆救护车，让人把罗队长送回警局。

罗靖城趴在担架上，刷着刷着手机，忽然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叫"罗队水滴众筹"群里，罗靖城心里一惊，正在纳闷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医生怕自己接受不了没告诉自己，却见唐雨飞发了一条消息，"刑侦队长罗靖城英勇无畏为抓罪犯菊花残满腚伤，却即将落得流离失所老无所依的境地，实在让人唏嘘，现发起众筹，为罗队长凑够首付款，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目标50万！"

"靠！"罗靖城刚刚想要发个"滚"字，却见唐雨飞自己转账了3w块，于是这个"滚"字硬生生的顿住，心里疑惑的道，这些人怎么知道房东逼着自己买房子的事？

群里几十号人陆陆续续开始给罗靖城转钱，罗靖城原本还想骂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泪目了。

在一片红色的转账信息之后，丁磊弱弱的问了一句，"这钱罗队长会还的吧？"

唐雨飞说，"当然。罗队长是什么人呀！"

赵俊同加了一句，"咱好歹也出了这么多钱，罗队长是不是有点诚意，拿着身份证拍张果照？"

张雅悦立刻发了一张残菊的照片上来。

下面一片附议之声。大家的注意力马上被带偏了，罗靖城被各式各样的菊花刷屏。

罗队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一时不在，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罗队一露脸，大家纷纷问候罗队，问他需不需要开裆裤，还有人提议把自己爷爷用过的轮椅给罗队搬过来，因为坐垫中间的位置有个放便盆的洞正好容得下罗队的伤口。

在短短时间里，罗队长有种自己是老弱病残孕的感觉。

沈澜坐在旁边的医生位置上，居高临下不经意低头就能看到罗靖城的手机，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对于自己居然没被拉进群里，不免生出一丝失落。

"还差多少？"

罗靖城也没有收钱，从头大体算了一下金额，短短时间里居然凑了二十多万，不免有些哽咽，含含糊糊的说，"把我卖了就差不多了。"

"哦。"沈澜眉眼含笑，口中却淡定的应了一声，又追问道，"那请问罗队长打算把自己卖多少钱呀？"

罗靖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着沈澜，两人的目光交错，那一瞬间擦出了一丝火花。罗靖城迅速移开了眼睛，油腔滑调的说，"怎么？打算买啊？"

"啊。问问价格，合适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30w买不？”

"你现在已经属于残次品，打个折呗？”

"菊花虽然残，其他部位还完好无损嘛！不要太介意。"

"八折我考虑考虑。"

“八五折呗！沈法医财大气粗也不在乎那点钱。"

"成交！"

两个人经过几轮讨价还价，罗靖城发现自己居然成功的把自己卖了出去，价格还不低，看来自己还有市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