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一愣，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海外之国的事情，听帝江说那里生活着类人之物，顿时十分好奇：“类人？我倒是没听说过，山君这般清楚，是去过很多回吗？”

帝江抬眼看他，见他眼神颇有几分奇异之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虽不怎么出山，但也不是天天只在洞中枯坐的。”

见帝江这样说，九黎就知道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眼前人看了个透彻，他暗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用传言来揣测别人实在是不礼貌。

但帝江明显并不想跟他计较什么，所以他也打蛇随棍上，轻轻一笑：“外面都传言天山上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大妖，但如今看来，传言确实不能尽信，比如我如今进了山，不是也活的好好的。”

不知为何，帝江在听九黎提到吃妖传言之时，手指微微颤了下，只是九黎一心盯着他的眼睛看，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异常。

“九黎是客，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总之你不嫌弃清茶简陋就是了。”

九黎见他忽然转了话题，觉得有点好笑：“别顾左右言他啊山君，难不成这山上真的住着什么可怕的妖物吗？”

他想了想，手指一下一下轻点了桌面，面上带着笑，眼波流转间，状若无辜道：“比如啊，什么上古凶兽之类的？”

帝江缓缓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轻抿一口，隐下了眼中的暗光。

九黎的话，他并不觉得意外。九黎与凤皇相熟，知道帝江的本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眼前这狡猾狐狸没打算直接捅破，帝江也不会自己主动去提，他只是摇摇头冷淡道：“或许吧。”

与帝江第二次见面的九黎，已经不会像第一次一样对帝江冷淡的态度感到意外了，他知道这是个温和却冷清的男人，对他的美色更是视若无物，不过没关系，现在的他并不介意。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帝江乃是与天地同寿的存在，这样的老妖怪，如果能轻易被动摇，才是怪事。

对付这种见多识广的老妖怪，得徐徐诱之。

九黎细细看了几眼帝江的面具，他觉得，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张丑陋的面具了。

突然，他往四周看了看，问道：“对了，怎么没有瞧见桃桃。”

那么个活泼的女孩子，怎么来了这好一会了，也没听见一点动静。

帝江朝门外指了指：“出门去了，从南禺山回来以后，就一直嚷着要给你送礼，又样样都不满意，今日早起忽然想起山上的雪莲开了，就给你摘去了。”

九黎微有讶色，随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这孩子，既是摘花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九黎觉得，摘朵花而已，于妖而言，不过是转瞬的小事，怎么一早出去，却到现在还没回。

帝江缓缓给他解释：“山上有结界，不能施法。”

九黎闻言，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什么人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建一个限制施法的结界？难不成是喜欢过凡人的生活不成？

帝江抬眼，见他果然一脸讶色，但没打算给他解释。他们交情尚浅，没必要谈得太深。

九黎倒是也没想着要问太多，他毕竟也活了上千年，又如何会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微微一笑，收起面上惊讶的表情，转而关心起了桃桃：“那桃桃上山，岂不是要自己缓缓步行？这山上积雪甚深，那小丫头别是陷进去了吧。”

帝江转头去看外面，摇摇头：“不会，这路她很熟悉，晚点会回来的。”

九黎却有点放不下心，他看着帝江想了一会儿，觉得两人现下关系还算陌生，若要这般一直枯坐相对，其实也没什么大意思，不若出门去找找桃桃，自己也能放点心。

“要不我去找桃桃吧，不然我总悬着心。”

帝江闻言，回头去看他，见九黎直直望着门外的冰天雪地，面上是真切地担心着桃桃，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这位九尾狐妖，似乎是真的把桃桃当做不谙世事的小妖怪了。

他也不想戳破，便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不想九黎却摇摇头：“那还是别了，我自己去吧，若是找着桃桃，还能陪她玩耍一会子。”

说着他转头冲帝江挤眼坏笑：“你这做哥哥在算怎么回事，小丫头会被你吓得玩都玩不开心的。”

帝江沉默了一会子，似乎是真的在考虑九黎的话。

就在九黎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帝江慢慢点头了：“你说的对，我给你指路，你见到桃桃之后，让她早些回来。”

九黎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帝江居然就信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是他忘记了，老妖怪活得再久，那也是上古时期的老妖怪。他们虽然寿命近乎无限，却远没有寿命短暂的凡人来得复杂。爱恨情仇贪嗔痴，凡人的世故，是这些老妖怪们学不来也懂不得的。

九黎顿时觉得十分好笑，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可以完美碾压这些武力至上的老妖怪。

他对着帝江笑了笑，然后跟着帝江给他的指引，出门去了。

他轻身往山路上走出了一段距离，便开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轻身术逐渐失效，他的脚慢慢地开始随着他踏出的脚步，一点一点陷进了雪地里。

九黎抬脚甩了甩，他的鹿皮长靴已经开始粘上了雪粒，让他叹了口气。

“小丫头，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狼狈，还好没叫帝江跟来，不然我的形象都要毁了。”

他越往深山里走，就越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蓬勃的法力渐渐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缓缓停止了流动。

九黎有些心惊，他刚开始听帝江提起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的结界只是什么限制法力使用的结界，却没想到，根本就是直接封锁了经脉，让法力直接消失在了身体里。

他突然想到，等他完全走进这座深山，他就会被结界影响到完全变得像一个凡人。

他忽然有点后悔。

或者是说，他有点害怕。

这种级别的结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设下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帝江的手笔，但是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结界，恐怕和......神明有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