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盎然春意，生机一片，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室内却仍冷清得像一潭死水。

陆安生深呼一口气，慢慢地朝母亲走去，他不能哭，他想。站在一旁的医生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节哀。

平日里优雅精致的母亲此刻哭成了小孩。

陆安生蹲下来，搀起她。

“妈，咱带爸回家。”

陆母没应，却松开了抓着病床的手，抬头望着陆安生，一双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想说什么，却仰头昏了过去。

她太累了。

医生连忙上前帮忙，护士趁机将病床推了出去。

陆安生一个人联系殡仪馆运送尸体，又联系亲属吊唁，忙前忙后，竟也短暂的忘却了悲伤。

陆母醒来时，不像晕过去前的歇斯底里。她很安静，什么话也没说，眼神空洞。

天已经黑了，繁星点点，像是去往天国的亲人们的眼睛。

她从病床上下来，陆安生连忙上前扶住她。

“咱回家吧。”陆母说。

想着医生说母亲没有大碍，便应了下来，“好，回家。”陆安生小心地扶着母亲，“妈，慢点。”

从医院出来，晚风吹在身上仍有写冷，陆安生脱下外套给母亲搭上，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一到家，陆母就向厨房走去。

“妈去给你做饭。”

“嗯，那我先去刷点题。”

关于悲伤，他们绝口不提，却又如鲠在噎。

陆安生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了门。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他找出插头，充了会儿电，开机。

一连串的滴滴声响了起来，除去信息，未接电话都有十几条。

陆安生连忙回拨过去，一下子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简七焦急的声音。

“陆安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信息也不回，你……”

“七七……”

简七满肚子的话，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从陆安生的声音里听出了死一般的疲惫，她甚至觉得陆安生此刻只剩下一具躯体了。

“你怎么了？安生……”

“小七，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像是被抛弃的孤鬼，亟待救赎。

“安生？”

“回答我，好不好？”陆安生坚强的伪装，在听到简七声音时，彻底崩溃了。像是没了归宿的野猫，在这一刻找到了慰藉，哭成了泪人。可他又不敢哭出声，怕妈妈听到担心，也怕她担心。

可简七还是隐隐能听到电话那头隐忍的哭意，她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你记得苗老师说过的地衣吗？我们就像地衣。”

地衣，一种共生植物，真菌和苔藓彼此依存，谁离开谁都会死去。

“小七，我没有爸爸了，他死了……”陆安生一时哽咽，在眼眶来回打转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他们第一次接触死亡带来的悲痛。

简七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许久，她说：“陆安生，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一再强调——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时的他们，还太年轻，美好的承诺轻易便许下，却不知道，此后人生那么长，长到足以分开一切。

陆母和陆安生草草地吃了饭，随便地收拾了一下，就回房休息了，望着那张空了的椅子，谁也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

陆安生想着简七刚刚说的话，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他想。就像七七说的，他们是地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简七发来的信息。

爱上猫的鱼：我在楼下。

他连忙回过去。

不吃鱼的猫：我马上下来。

他连忙套上衣服，又猫着身子走出去，关好门，从楼梯拾级而下。

他看见她站在路灯下，衣着单薄。夜里的风有些冷，她扯了扯外套。柔和的灯光映在她身上，如梦似幻。

以至此后每每想起，都觉得那一夜是在做梦，他梦见：他的女孩，奔他而来。

陆安生跑到简七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直到这一刻，他的身体与灵魂才得以放松。

他听到她说：“陆安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再一次的听到她对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他们抱了许久，月亮都羞得躲了起来。

然后陆安生沿着月光一步一步的把简七送回学校。

“寝室快关门了，你快进去吧。”陆安生说。

他看着简七一步一回头的身影冲她挥了挥手。

陆安生永远也忘不了，在一个月色不太好的夜晚，有一个女孩，弥补了他所有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