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顾晚笑容苦涩：“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大费心机来与我交易？”

青云道人抚着长胡，眼睛眯起，闪烁着老鼠看见食物的光：“你还有这张脸啊？”

顾晚看看自己，被关几日已枯瘦不成人样，这人就图自己这张皮囊？

“你想做什么交易？”

青云道人却道：“韩兄弟杀死魔教教主，如今魔教余孽正四处寻找他的消息。而你刚刚杀死武林盟主，各大门派都等着让你以命偿命，你们现在可谓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顾晚：“那又如何？”

青云道人一笑道：“对你们来说，只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顾晚没问，直愣愣地看着青云道人，她知道他会说的，他来此的目不就是这个吗？

果然，青云道人口中吐出二字：“皇宫。”

顾晚不信道：“你能让我入宫？”

青云道人道：“偷梁换柱，偷天换日。”

顾晚道：“你想要什么？”

青云道人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要的是三十年前西域进贡的一样东西。”

顾晚好笑道：“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耗费心神弄虚作假甚至敢欺君罔上？”

青云道人道：“你听过地藏佛指吗？”

地藏佛指，传说是千年之前一位得道高僧遗留人间的指骨，可令人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据传说所言，千年之前天下发生了一次大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父易子，母食女，放眼望去，处处是被饿死的流民。高僧见人间凄苦，愿效仿佛祖以身饲虎，以身为食救天下万民。他死之后，天上降下万道金光，云蒸霞蔚之间，团团白云聚成一座佛像。人们都道是高僧之行感化佛祖，度他上了西天，他遗留人间的尸骨也因此具有佛性，可令人得道升天，长生不老。可惜他的身躯已被万民分食，仅留下一截指骨，后世称之为地藏佛指。

顾晚哂笑道：“道长你居然也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他听起来就假的不得了，一个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够万民食之，那这个人得有多高大啊。顾晚万万没想到青云道人一把年纪了居然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传说，也或许正因为年纪大了才会相信吧，年轻人总是无所畏惧，离死亡越近，才越能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青云道人也笑道：“长生不老自古有之，若真是如此虚无缥缈，为何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去探寻其中奥秘。总之，我放你，你帮我，我们各取所需。”

顾晚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不过她提出一个条件，她要先看看韩木。

韩木就躺在顾晚旁边的石洞里，昏迷不醒，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但后来无人管又溃烂开。

顾晚道：“他这个样子，不能跟我进宫，既然是做交易，那我也要提出我的条件。我的条件就是我入宫期间你要好好照顾他，不可有一点闪失。”

青云道长眯着眼道：“这很容易，我马上让人把他送出最好的房间请最好的大夫，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皇宫一角，几株红梅竞相吐萼，嫩黄的花蕊娇羞地朝外张望。这是几株早梅，刚入冬就迫不及待盛开，招人夸赞。

口中诵诗的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身繁琐宫裙，宫裙上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朵朵盛开，雍容华贵，料子是上好的雪缎，缎面细腻泛着光泽，若用手抚摸，则能感受到温暖柔软。地上还跪着一个穿灰衣的女子，她的头低着，双腿有些微微的打颤。

那十七八岁的丫头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谢晴，封号惠雅公主，跪在地上的则是偷梁换柱入宫的顾晚，但此刻她不叫顾晚，她此刻名为梁秋冬，是杞县县令梁易的女儿。杞县已是边疆地带，梁县令的女儿自小在杞县长大，无人知是何模样，年方几何，因此顾晚冒充的尤为顺利。

梁县令此番将女儿送入宫中选秀，是希望女儿被皇上相中之后能在皇上枕边吹吹风，把他给调回来，边疆可太苦了，还没什么油水，百姓一个比一个穷。然而他没想到，自己亲生女儿已经在半路上被人掉了包，不过就算真正的梁秋冬进宫也没有用，皇上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按照青云道人的想法，顾晚入宫成功获得皇上青睐，之后就可以套问地藏佛指的藏匿地点。顾晚毕竟是顾家的女儿，顾家的长相在江湖上可是口皆碑的，就没出过丑的，还怕不能吸引一个皇帝？

但青云道人想错了，顾晚的确是这一批入宫的秀女中姿色最佳的，但是皇上看都没看，就将这一批秀女全部发配至了浣衣局。

顾晚入宫后才知道，皇上后宫已有一个嫔妃兰妃，虽说现在是嫔妃，但宫中人人都知道她迟早会是皇后，因为皇上对她可谓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矢志不渝。文武百官朝后宫送秀女不过是在增添后宫的宫女人数罢了，兰妃还是兰妃，无人可动摇她的地位。

能够将一国之主迷得七荤八素的，顾晚一直想看看这个兰妃是何许人也，不过进宫也有五月之久，竟从未见过这位传奇女子，因为兰妃实在太过深居简出，不是在幽兰殿，就是在御书阁，而这两个地方都是顾晚进不去的地方。

惠雅公主素手纤纤，摘下一朵红梅扔在顾晚面前：“你可知错？”

顾晚唯唯诺诺答道：“奴婢知错。”

说罢还抖了一抖，显出十分害怕的模样。顾晚不是真害怕，实在是初冬风太大，天太冷，她是给冻抖的。

顾晚为什么能如此折腰，实在是形势所逼生活所迫。

江湖上可以据理力争无理取闹，可这是皇宫，这些主子一个不开心就能直接砍下她们的头，她可不敢随意造次，做人，要能屈能伸，要能忍辱负重，这是顾晚入宫五个月总结的经验。

话说顾晚为什么跪在这？顾晚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猜大概与皇帝有关。

顾晚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行为，不过是自己进宫五个月还一无所获，青云道人就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让自己在秋风萧瑟里去跳御花园里的三清池，又让自己堵在皇上去兰妃寝宫的路上唱小曲儿。

后宫之中佳丽三千，想要引起皇帝注意的宫女数不胜数，顾晚不算最出格的一个，虽然她也不低调。可这些与惠雅公主有什么关系呢？皇上都没有怪罪，一个公主越俎代庖，真够无聊的。

公主道：“错在何处？”

顾晚斟酌半天道：“不该……嗯……不该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公主却更气了：“什么？你居然对我皇兄有非分之想。”

公主拍拍心口顺顺气：“算了，此事稍后再议。”说罢，扔了一封信在顾晚面前：“你先来说说这件事。”

顾晚抬头看她一眼，不明所以，公主道：“怎么？自己塞的信自己不认得了？”

顾晚暗道：我什么时候塞过信，往哪儿塞。

捡起那封信匆匆看了一遍，之后像见鬼一样的将信扔得远远的。

那封信，顾晚见过，但不是顾晚写的，而是青云道人暗中送进来的，是一封给皇帝的情书。信中大篇大篇的诉衷肠叙相思，顾晚怀疑是青云道人找写戏本的人写的，那么肉麻的遣词造句，真是令读者胆颤，见者心惊。

顾晚收到信后，感觉大为不妥，就将信扔在了一旁，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到了惠雅公主的手上。

最要命的是，因为是找人代写，不敢说明是给皇帝的，因此称呼隐晦，读的人都会将自己代入。

惠雅是在浣衣局送来的衣物里发现的这封信，信封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就大胆打开来看，越看越脸红心跳，不知是何人对自己如此朝思暮念朝思暮想。十七八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心中难免有期许，因此悄悄派人去打听信的来处，得知自己的衣物是由一个叫梁秋冬的宫女洗的，之后便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自己贵为公主，也不好直接去问一个宫女是谁让她转交这封信，于是找了个机会，屏退他人单独问话。

惠雅谨记皇兄的教诲，要有架子，要有威仪，可是怎么才能有架子，怎么才能有威仪，她想到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妃子，她们训人时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你可知错。

好，她知道如何才能有架子如何才能有威仪了。

顾晚见鬼的表情，被惠雅公主理解成了心虚，于是信心满满乘胜追击道：“是何人让你给本公主这种信，你可知该当何罪？”

“这……”顾晚不知该怎么说，公主明显以为这信是给自己的，她此刻要是言明这封信不是给公主的，公主肯定不会放过她。同是女子，公主假装威严下的小心思自己可是看透了，要是真想治罪为什么不直接找皇上，皇帝疼爱这个妹妹，肯定她说什么是什么。

找自己问话，还偷偷屏退其它下人，公主这司马昭之心也太过明显了。

那就，顾晚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侍卫，暗道：老兄，对不起了，反正也死不了。

“是他，是他让我将这信转交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