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信徒

“路远？路远？我好冷啊。”

“嗯…？那盖好被子啊。”

童思乔从小就有一个怪癖，晚上躺到床上就特别害怕，整个房间空旷又寂静，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后来总是晚上和路远通电话，有时候连话都不说，就放在枕边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入睡，有时候大半夜醒来了，往电话里喊几声路远的名字，听到路远的一句“嗯？”，她就倍感安心。

这个夜晚，还是很冷。

她醒了，下意识地喊了几声路远，手颤动了几下，摸到的却是何思绪的胸膛。

每次在这个男人身边，她都睡不好。

情人节前一晚，童思乔在房间里捣鼓了一整晚。衣服翻出来了半柜子，这件说颜色太亮，那件说尺寸不够合身。她在邓茗珺面前晃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竟挑了一条最最不合适她的裙子。

第二天又一早就起来问邓茗珺拿了一大堆化妆品，按着网上教程一层一层地涂抹着，结果是失败的。何思绪约了她吃中午饭，邓茗珺好不容易帮她出门之前补救了一下，可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童思乔很白，阳光下一晒，粉底白得渗人。

有的女孩，纯真得让人心疼，比如说，多年前的我们自己。

“我在公寓前面的车站等你。”何思绪传来信息。

童思乔穿着邓茗珺偏小一码的高跟鞋别扭地站在车站左顾右盼 。她掏出手机，正要拨通何思绪的号码。

“小姐，等人吗？”突然背后出现了熟悉的声音，来人温热的掌心停留在她的肩头。

童思乔回头一看，就是何思绪。她顺了顺头发，脸上挂着隐藏不住的笑容。

何思绪顺势娴熟地揽上了她的腰，然后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装束。

“今天那么，花枝招展？”

“我…就是平平常常的。”

街道边餐厅的玻璃窗被擦得干净又明亮，里面一对小情侣相对而坐，女孩化着不适宜的妆容，动作有点狼狈，男孩优雅地为她切好牛肋条。

暖气，美食，情人;壁炉，烤鸡，天堂的奶奶;都不过是天寒地冻里一支火柴带来的幻象。

路过的行人艳羡地看着橱窗里的他们。

那一晚的电影票，童思乔一直放在钱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得像收藏着稀世珍宝。十一点五十分的盗墓片，勾魂弦从古墓里穿出的镜头确实渗人，她却竟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捂住了何思绪的眼睛。

“不要怕，这是假的。”童思乔在他耳边说。

“傻瓜。”何思绪忍不住笑了，眼里有种莫名的流转。

那晚何思绪递给了她一支包装精致的黄玫瑰， 可黄玫瑰的花语，是歉疚啊。

情人节的晚上，无论是软件还是线下，都订不到一家酒店，最后两个人像学校偷偷跑出来的小情侣那样住进了一家小旅馆。

被子特别薄，有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墙角的衣柜里还跑出一只横行无忌的蟑螂。童思乔缩在了角落里。

“思乔，如果我家有很多这些调皮的小生物，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帮你喷上杀虫水。”

何思绪看着她信誓旦旦的眼神，吻上了她的额头。那晚他出奇的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他的学校，他的初恋，他的挚爱。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他难以释怀的女孩子，长着一头长发，身材特别瘦削，个性奇特里面还有一点古怪。就像，一个开朗有趣的童思乔。

说到动容的时候，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会叹息，童思乔不信有神，却经历了往后所有日子都只做何思绪的信徒，把他说的话当成自己的信仰

突然楼下一声巨响，整栋楼都停电了。房间里暖气慢慢地散去，童思乔特别怕冷，单薄的床铺让她的小腿不停地颤抖。

何思绪翻身拿起了椅子上的外套和毛衣，严严实实地把发抖的童思乔裹了进去。他用自己的双臂抱紧了她，把童思乔冰冷的脸颊埋进自己温热的胸膛里。那是他，第一次这样主动抱紧童思乔。

“我年后准备出差几个月，一回来我就陪你。”

“能不能…..不要走？”

窗外对面饭店的灯光穿过玻璃照在何思绪的笔挺的鼻梁上，他的眼睛突然特别明亮，瞳孔湿润地反射着微弱的光。

天亮之前，我的确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