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鲭从从容容地下山去了，不料在石径上遇见了漫步的和尚，是觉明，也是阿罗迦。

敖鲭抿抿唇角，振袖拦住了素衣缓行的阿罗迦，“觉明法师？”

阿罗迦合掌微笑，手指捏着一串檀木串，闭口不言。

敖鲭摸不清他的来历，正眯着眼打量他，觉明法师的面容较梦中的阿罗迦柔和不少，眼神清明，面容平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法师可曾听闻过彼刹国？举国皆喜黄金珠宝，唯独国王爱好不同，独爱东方的云片糕。”敖鲭淡淡开口，神色不变，好似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阿罗迦摇头，手指拂过腰间悬挂的木牌，上面用梵文写就『禁语』二字，他修身养性多年，面上自然波澜不惊。

然而在看到敖鲭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只得诵多几遍心经，竭力止住心中涌现的悲苦。

他有负于他，愧疚之情油然而生，阿罗迦只得不停拨弄佛珠，数着指尖滑过的珠串。

敖鲭见对方闭口不言，除却摇头之外，不见任何示意，敖鲭也不清楚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一眼便认出了阿罗迦。

烈火灼烧的痛楚让他头疼欲裂，他不得哀嚎，这仅次于他龙角被削，兵器被折！

他一见到觉明，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来了，颤抖的指尖隐隐作痛，那种暴虐的因子注入了他的血脉之中，掐死他！

敖鲭闭眼不作声，任由内心的魔哀嚎不已，他的额角蹦出青筋，咬牙忍了又忍，不可妄杀，不可擅动。

那股子杀意悄然离去，敖鲭睁开微微泛红的眼，那仿如哭过之后的眼睛让阿罗迦蓦然一震。

他敛袖肃容，递给敖鲭一串佛珠，深色的珠串被人摩挲已久，润得微微发亮。

敖鲭张口呼气，压下胸中的烦闷，他自入了人间，屡屡显现杀意，有一半是天地元气流失，正气颠倒了，而另一半，敖鲭至今也找不出原因。

他唯一一次大开杀戒，就是徒手挖出了蛇妖的心脏，滚烫的血肉让他瞳孔微微放大，骤起的兴奋让他的心猛地一缩，敖鲭听见了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紧接着蛇妖阿斯的心脏被他捏碎了……

回过神来的敖鲭隐隐觉着自己的不对劲，只得挥开“觉明”的手，径自下山去了。

阿罗迦站在山腰上，望着敖鲭的背影，不禁低下头，看着被拍红的手背以及被拒绝的这串佛珠。

他有心魔，嗜杀不仁，暴虐无道。

然而那是未来，开了天人真眼的阿罗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无法还他一段情，纵使那情飘渺虚幻，捉摸不定。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罗迦念着心中的经文，一边继续往山上行走。

面色无华的他不见方才的天人之姿，以肉体凡胎妄开天眼，凭白损耗修行罢了。

钟声响了三下，阿罗迦听见水边白鹭展翅的声音，水花漾起，又一条鱼儿被它衔在嘴里，得意而忘形，它几欲引项而歌。

阿罗迦内心恢复平静，众生皆苦，芸芸众生碌碌奔走，他也该下山传授佛法了，避世绝俗二十年，就像是偷来的，本不该在此逗留，不该啊……

禅院里的阿锦见敖鲭离去，便提着一柄长枪，在院中舞得虎虎生风，搅得院中的老槐树枝叶纷纷扬扬，好不威风。

只是今早扫地的小和尚要欲哭无泪了，又落得一地残叶，小和尚毕竟心性未定，有些贪玩也有些躲懒。

阿锦可不知道那么多，手中这柄黯淡无华的银枪，在他手中轻若无物，一纵一横夹起的风刮得叶子残破不堪。

力气极大的阿锦一下子把银枪钉出去了，他尴尬地看着脱手而去的银枪，不禁挥了挥手臂。

敖鲭说他学不会控制自己的力气，斜斜插在地上的银枪兀自摇晃，青石板裂出几道深纹来。

阿锦赶忙上前拔出银枪，回头一看院子，已经满目狼藉，枯枝败叶不说，就脚边这个深洞，就够敖鲭训斥他一顿了。

阿锦内心嘤嘤不已，千万不要被阿戟发现，他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被打屁股了……

眼珠子转了转，阿锦盯上了槐树底下的湿泥，今早的雾气润得泥土有些松软，阿锦索性用银枪挖出一大块泥巴，做贼心虚地往洞里塞。

把这个戳出来的洞堵上，阿戟就不知道了吧？哈哈哈……

阿锦干笑几声，伸出穿着云头靴的脚使劲儿跺了几下，那青石板上的裂纹，几不可见地又深了几分……

阿锦心虚地左右打量一下，幸好没人，唔，没人就好，没人就好……

阿锦一转身，那角门不知站了多久的和尚吓了他一跳。

阿锦立马将手背到身后，偷偷唤出小水球洗净了手指，一切形迹都抹去了，地上那个洞可不是他干的……

那个穿着素白衲衣的美和尚朝他走来，阿锦皱着眉毛，觉得他好生眼熟啊，转而又担心他揭发自己的“罪行”。

阿锦抿抿嘴，忽地冲他灿然一笑，那一瞬间仿佛星星落进了阿锦的眼睛里，这个不大的小少年用色相迷惑他人。

而阿锦此时想的是，千万不要去找大人告状啊，阿锦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