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鲭化龙腾空而去，目的地直击泗水的中下游，那里有一处他的道场，“敕泗水真君龙王庙”，这是泗水流域中历时最久规模最大的一座龙王庙，其余的小庙虽也供奉龙神，但敖鲭并未留下神念。

主庙里供奉着一尊他的神像和大地上有名有姓的神祗，主殿上的龙神像上仍残留着敖鲭一丝若有似无的神念，使他还能在冥冥中感应到泗水的情况。

另外几位神袛石像有禹王、河伯、雨神、雷公、电母等等，分别在不同的殿中接受香火供奉。

虽然泗水龙王庙以“龙王”为主，但其他神祗各司其职，在泗水龙王庙中有一席之地。

敖鲭落在龙王庙三十余里外，化作人身看着奔流的泗水，神情复杂。

时过境迁，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了，当初打碎的河脉被修复得七七八八，但仍能看见河水改道，淹没了原本有万亩良田的各大村落。

河水冰冷，肃清的秋日看不见半只鸟雀，大抵那些叽叽喳喳的长尾鸟都搬到山上去了。

敖鲭弯腰捧起冰冷的河水，冷静地任双手浸泡在寒冷的河水中，固执地反复摩挲掌心。

人总道“近乡情怯”，这也是有些道理的，敖鲭脱困不过几年，中途一觉睡了三年，但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却是他伤之最深，也是愧疚最深的泗水。

敖鲭知道，他欠泗水百姓一个交代，也欠这块土地上的泗水河脉一个交代。

敖鲭脱困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的龙珠子和肉身都还在蕖湖底沉眠，尽管蕖湖水温偏暖，但不见天日的湖底却是冰凉的，敖鲭是冷血的龙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某些浮游发出微弱的光。

敖鲭握拳站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没有任何绣纹的白帕，擦拭着滴水的双手。

他抿紧嘴唇，知道追查千年以前的事情很困难，但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譬如那场宴会，再譬如，瑶姬说的“龙吉公主”，他的妹妹……

敖鲭痛苦地蹙紧眉尖，他并不希望与自己的亲人发生冲突，但他心底也知道，龙吉这次或许真的参与其中了。

无端端投奔于他的龙吉，口称忍受不了夫君的冷落，要投奔一个她并不亲近的哥哥，这对于高傲的龙吉来说，不亚于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亲自动手的人还是她自己。

敖鲭受瑶姬点拨，将目光投向了同父异母的龙吉，但他还是慢下了寻找真相的脚步，说他胆怯也好，说他懦弱也罢，他并不想手刃血亲之人。

在西海龙宫的日子里，敖鲭过得很快乐，兄长敖闰颇为照顾他，他也自然很乐意代替兄长照顾他的胞妹，特别是兄长行踪不定的时候。

他成年后搬出了龙宫，他的父王替他寻了一个镇守泗水河脉的神职，敖鲭正式成为泗水正神，这是登记在册的神袛，受万民供奉。

敖鲭任泗水河神的这些年里勤勤恳恳，在泗水布下结界，行云布雨也未有半分差池，河民们也更是虔诚地多加祭祀。

比起其他龙子，敖鲭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加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神真君，敖鲭外表温润守礼，不轻易与人结怨。

对于孔雀王敖鲭则是心下忍不住厌恶，这虽有天敌的原因在里面，更多的是敖鲭看不过花孔雀那般招摇，还来招惹他。

但敖鲭心底也是有些敬佩他的，毕竟吃下那么多人类，孔雀还能让西方和尚容得下他，得了一个孔雀大明王的称号，更是西方净土的“佛母”。

敖鲭嗤笑一声，孔雀张扬但有自保能力，而他却被人陷害而不知，落得个斩龙角、革正神的下场。

敖鲭眯了眯眼，他已被革去正神的身份，但为何龙王庙里还供奉着他的神像？难道一千多年来这里都没有新任的河神？

他或许真的应该回泗水庙里去看看了，已经过去千百年了，不知神庙前那株龙槐可还好，他离开时之前那株槐树刚刚生出神志，明水还说或许龙王庙里会多一位受供奉的小神。

敖鲭面朝东边，沉沉地舒出一口长气，该正视过去的犯下的错了。

* * *

却说清泉山上的阿锦，日日在老松底下练拳，练习筋骨。

这套拳术阿锦是跟清泉寺的和尚学的，圆真也会几招，但学不全，阿锦索性找了老主持，询问这套拳术他能学么？

老主持手握一串檀木佛珠，慈眉善目地看了看阿锦颀长的身形，然后找来了武僧志远，让他教这位小施主习练伏虎拳。

这套伏虎拳据说是有人在梦中观摩了伏虎罗汉打拳，梦醒之后匆匆忙忙画下来的，画这套拳术的人是一个不通武艺的读书人，带着神秘色彩的伏虎拳也就流传至广了。

清泉寺的这套伏虎拳是前代和尚改编过的，动作更加流畅自然，拳拳生风，虚实结合，威力不凡。有和尚在山林里练这套拳术，把多年生长的老松树劈倒了，被罚挑了三个月的水缸。

阿锦打拳的时候动作刚劲有力，身法敏捷灵活，似是而非的伏虎拳被他打得越发酣畅淋漓了。

阿锦非常适合学习武艺，这是毋庸置疑的。

跟着武僧志远学拳术，不到三日阿锦便学会了全套的伏虎拳，还自行改变了一些路线，使得伏虎拳更适合他自己。

武僧志远与他过招，百招内便羞愧地合掌而立，后退了三步，是他不该以貌取人。

他本以为阿锦只是心血来潮，一个俊得似神仙公子的施主，哪里会是学这种刚劲威猛的拳术之人？

满脸横肉的志远和尚不以为然，但还是认真地打了一整套伏虎拳，一招一式，拳、掌、指、爪、劈、打、抓、戳，变化微妙，似粗实细。

阿锦认真观摩了大和尚打拳，也拉开架势，跟着一招一式地学了起来，初初还有些纰漏，腿脚僵硬，但越打越流畅，阿锦兴奋地挥洒汗水，踢脚打拳中，刚中带柔、柔中带刚，一招一式，势势逼人。

阿锦两掌并立，一招“立虎行”打得老松簌簌地掉落松针，再一招横掌，掌心带风，硬生生劈开身周扎人的松针。

素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仿佛听见了老松捂着腰“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素偶不忍地举袖掩面偷看他们习武，心底非常同情那松树老叟。

阿锦练得专心致志，这套拳术以手法为主，腿法为辅，讲究力量和速度以及气势，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招招制敌。

哦，对了，忘了说这套伏虎拳的全名是“降龙伏虎拳”，至于是不是真的能降龙伏虎嘛，我们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