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竹林，早上一条山谷间的青石板路。

就算已经走远，再也看不见那条蛇，但脚上那种各到硬物的触感仍挥之不去，无端觉得脚麻渗人，渐渐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

黎均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了？”

“……”苏台拧着眉头不说话，刚才踩死蛇的那只脚不停的带石板上磨。

“昨晚上做的太狠了，后面还不舒服？”黎均朝他走近。

一听他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提那种事情，还说后面，看了看周围就算没有发现别人，苏台也觉得耳朵都要臊下来了，在男人欺近时下意识后退一步，恼羞成怒的大吼道，“你胡说什么？！别过来！”

黎均还是过来了，背对着他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

苏台扭着嘴不理人，绕过他就要往前走，却不想黎均长臂一伸，直接将他揽到了背上，随即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直身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苏台僵硬的趴在他背上，身前是男人滚烫的后背，可能是透过布料传来的热气太过强烈，让他觉得心怦怦跳，周遭的空气都热得沸腾起来。

“大热天的，你背我干嘛？热死了，”苏台抱怨道，两人贴在一起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潮湿的热气。

“我这不是宠我的小娇妻吗？”男人说着，掂了掂背上的人。

“……你才小娇妻！你全家都小娇妻！”

听到自己被骂全家，黎均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戏谑道，“谁能娇得过你呀？”

“……”苏台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重重地在男人后背心狠拍了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声响在山谷间回荡……

“哟，媳妇真狠心！”黎均不管不顾也不怕打，苏台那边力气打在他身上跟小猫挠痒痒似，一点痛觉都没有，他继续调笑。

苏台被他叫得头顶直冒热气，扒在他肩膀，一只手拧住男人一只耳朵，“快！叫老公！”

黎均被他逗笑了，“你算什么老公？”

苏台不管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是多少，只管拧住他的耳朵不放，黎均的耳朵都被他拧的充血发红，“叫不叫？嗯？”

黎均在他小巧弹性的屁股蛋子上拍了一巴掌。

旁边就是一条小溪谷，苏台动作不敢太大，怕两个人会一起翻下去，只好忍了他这一巴掌，不过手上仍领着他的耳朵不放，这次的要求更过分了，“叫爸爸！”

“小东西要上天？看咱俩最后谁叫谁爸爸！”

……

一场闹剧下来，天黑了后真正叫爸爸的不是黎均，而是苏台自己，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穿过这个山谷，便到了一处不大不小乱石嶙峋的小山，远远看去，便能看到那山坡上竖立的熙熙攘攘的石墓碑。

野草并不茂盛，营养失衡的细瘦小树苗稀稀拉拉的，有些山崖处还能看到一丛一丛野生的百合花，这就是他们要去的坟山。

大白天的，这座山长得并不可怕，盖因它光秃秃的不像其他深山老林阴阴森森，但因为宅本就是坟山，山上竖立着一块块石碑，长起一个个土包，所以让苏台看了便觉得无端的心慌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鬼也不敢出来。

山路虽然难爬，但黎均没有放下苏台，一直把他背到了他姨的墓前。

苏台看着眼前长的茂盛杂草的小土包，石碑已有些陈旧，碑上满是灰尘，心中复杂难言。

老实说，事隔了十多年，亲人逝世的哀痛也只剩下了淡淡的伤感和遗憾，他心中隐隐有悲恸，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只能难捱的塞在胸口。

苏台张了张嘴，又合上，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多年了，印象中本以为他对姨是他这辈子最深厚的感情，但到了姨的坟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对她的感恩和爱仍然是心中最深厚的那份感情，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一切都陌生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口吻跟姨说话。

黎均看了看他，便转身将从路上砍来的几根竹子插在坟头边，各自枝头挂上摊开了的大圆的红鞭炮，又点了香烛。一切准备好后，他便点燃了鞭炮的引线。

苏台上在旁边看他动作，一条鞭炮一起点燃，噼里啪啦响得震耳欲聋，他没有伸手去捂耳朵，只站在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那尖锐响亮的声波击鼓一般震动自己的耳膜。

黎均回到他身边，给他拢住了耳朵。

鞭炮再响，但很快还是燃完了静了下来。

黎均松开苏台，轻声说，“台台，给你姨磕个头吧。”

苏台照他说的做了，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了几句话，黎均也在他身边跪下，磕过头后郑重的对着石墓碑道，“姨，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台台好的。”

苏台转头看他，眼神复杂奇怪，黎均却不管那么多，放了些纸钱在他手里，便径自在白烛上烧起了自己手里的。

苏台转过头，有模有样的学着。

山坡上一时寂静无声，姜黄的纸钱被橙黄的火焰燃烧殆尽，灰色的无机质烟尘一半随着夏日的微醺的热风飘向远方，一半留在了坟前……

烧完了纸钱，黎均就开始动手拔坟头的杂草，苏台被他强制命令在一边休息。这才今年春天大概没人来打理过，所以现在入夏长得特别旺盛。

黎均孔武有力手脚又快，人头的野草很快就给他打理完，两人为了赶时间上坟，还没吃早餐，于是便打道回府。

按原路返回，路上苏台抱住黎均沾满了泥巴灰尘的大手不放，皱着眉头看他手心道道血痕，这些都是坟头上长的那一丛丛茅草割的，他心里心疼的不行嘴里还嫌弃道，“你真傻，真的。”

黎均的脏手敲了他一个脑瓜蹦，“小没良心的！”

“谁叫你自己没有先见之明？！”苏台理志气壮，“出门前不知道拿把小锄头吗？！明明之前我在墙角都看到了！你为什么不拿？！”

“……我忘了。”

“蠢！”

“蠢你也爱，”脏兮兮的指头刮了刮苏台白净的脸。

苏台一把打开他的手，“鬼才爱你！”

“鬼？你说你身后的那位吗？”

“……啊——————”

“哈哈哈哈哈哈……”

“老坏蛋！我恨死你啦！有种别跑！让我逮到不打死你我不姓苏！”

“宝贝儿，以后你不用姓苏了，昨天晚上不是抱着我喊爸爸吗？”

“啊啊啊啊啊——大白天的你别说这些！”苏台气得要疯。

“哈哈哈哈……”

两人早上六点出门，挂完坟再回到小楼时，已经上午十点，太阳已经辣起来。

苏台怕嗮，也怕晒黑。一路上用手挡着脸，留个白白嫩嫩的手心朝着阳光，只因手心不怕晒黑。

黎均被他缩着脖子走路的姿势逗笑，看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他长得高大，苏台窝在他怀里，太阳都被他挡住了，倒不怕晒了。

这是天气炎热，气温又高，两个人贴在一起走路感觉更热，没一会儿两人相贴之处就捂出汗来，苏台时不时就扭身体觉得难受。

“算了，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吧。”

说着就要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没想到肩膀却被人箍紧了，“哪来这么多挑剔的？好好走路！”

男人一本正经的话听起来难免有些严厉，苏台气鼓鼓的嘟起嘴，不大高兴了。

他就是怕热怎么了？连给他挡太阳都要强制性的来，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尊重！

黎均哪知道怀里的人心里怎么唧唧歪歪，只是觉得苏台香香软软的身体搂在怀里趁手极了。

苏台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忍住了，一路熬到家。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的回了家，原本走了接近两小时的山路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完了，出了一身大汗，心里淡淡的忧伤也在奔跑的过程中不知何时飘落远方……

回到家已经十点，李肆给两人端了他们刚走后白林送来的红薯稀粥，还有几碟泡菜萝卜，泡豇豆，泡姜，还有凉拌白萝卜丝，李肆又煮了几个白水蛋。

黎均不在乎吃穿，糙汉子生活方式贯彻的彻彻底底。苏台又喜欢L省这边的风味，所以两个人都吃的很香。

尤其是苏台，故意泡得酸辣可口的萝卜搞得咔嚓咔嚓作响，还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