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宫里的欢迎宴过后，小主子就变得异常不对劲。

端雨朝望着窗外的人看，今日难得下雨，但将近新春，实在是寒气逼人。莫说景忻了，就是自己趴在那儿看半个时辰的外面也受不住。

这木窗本就是通风口，端雨实在没法儿让景忻继续坐在那，上前蹲在景忻身边：“小主子，这风越来越大了，您身子骨弱，咱进屋看书好么？”

“…啊？哦…好。”景忻回过神来往屋里走，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因为景忻平日里就很乖巧，这会端雨才看出征兆来。

她关上木窗，将屋内的灯火调亮，拿出几日前新买的话本递给景忻，景忻每日和先生学字读书，现在已经能自己看话本了。

做完这一切，端雨端了铜盆走出去，看着稀疏落下的雨这才晃觉景忻已经来了裴府快一年了。

再有个个把月，景忻就不是小主子，而是裴夫人了。按理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怎么看起来却有些忧愁？

端雨想不明白，只能与裴独尉说了这事儿。

“小主子最近食欲不振，那日唤大夫来做了月检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今日看雨了半晌，但大夫与小主子具体聊了什么，奴婢是不知道的。”

显然，景忻有什么话想和大夫单独说，以至于把端雨都喊出去了。

裴独尉拿着戟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端雨这才忙不迭地跑回北苑，景忻身边下人虽然众多，但真论起亲近来，也只有端雨能让景忻真正放心。

裴独尉若有所思，命人将前几日给景忻诊断的大夫再请到府上来。

丈夫过问妻子的事情，再加上有好处，大夫自然是有问必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景忻。

裴独尉这才知道，景忻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子嗣的问题烦恼。

要说不想拥有自己的子嗣，那是假的。裴独尉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得来的爵位和财富，若是能一代一代袭承，他裴家将来也是将门世家。

只是刚开始，裴独尉决定和景忻好好过日子时并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他当时想的很简单——把景忻带在身边，全心全意对景忻好，别让景忻再受委屈。

现在一切水到渠成，景忻即将成为他的妻子，裴独尉脑袋里才缓下来思考子嗣的事情。

双儿比起女子来更难怀孕，裴独尉有了选择景忻的念头时，就已经做好要好几年才能有自己孩子的准备，可昨日大夫却说，景忻这身子，怕是一辈子都没法儿有孕。

到底是头些年身在磨难里，伤在了根底，景忻的身体一旦怀孕，不说孕期会比寻常人艰难几倍，就是能不能生下来都是问题。

哪怕是真费劲心力生了，那也是拿命换的，得折寿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裴独尉不敢拿那一个孩子来赌景忻的身体。

可要让他割舍子嗣，心里又难受的不行。

这一次，难得裴独尉没有直接去找景忻，他不动声色了几天，往军营里跑，往书房里跑，晚上到了北苑也不提这事儿，只仔细观察景忻，眼见景忻也越来越食不下咽，心有所忧。

裴独尉只得叹气，掉头去哄他的小主子了。

这日府里进了新的话本，裴独尉让端雨都给他拿去，在吃晚膳后将几本话本拿上，命人关了房门。

景忻如今已心神不宁到察觉不到裴独尉在他身边，一心盯着烛光看，双手也不安地搅在一起。

“瑾瑜…”裴独尉从人背后抱住人，一本话本被他拿在手里，放在景忻膝盖上，“在想什么？我看你整日心神不宁。”

景忻眨眼，十分艰难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料一出口就是哽咽的声音，压根没法好好说话。

自从知道自己没法孕育后，景忻的心思就变得有点儿敏感，再加上这件事也装在裴独尉心里，难免让他有了落差。

谁不看重子嗣？而自己没法儿跟裴独尉有自己的孩子，现在大家虽然不提起，可若是等三四年后呢？

阿裴现在许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自己没法生孩子，时间久了他会怎么办？

他真的配…做这个正妻吗？

这些问题在景忻心里，让他不舒服了这么久，如今裴独尉主动提及，就让他有点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眼泪止不住，景忻伸出手想擦拭眼睛，被裴独尉拦住。

“怎么好端端的哭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没…没人欺负我。”景忻嗫喏道，声音又软又糯，“阿裴…我，我……”

他支吾了好久，没法说出心里的话。

“嗯，我听着呢。”

景忻转身一头撞进裴独尉怀里，紧紧抱着裴独尉的腰：“我不能给你生儿子，你不能抛弃我！陛下下了旨要你娶我，你不能抗旨……”

他不要离开裴独尉，说他自私他也认了，他才不会这么蠢放弃裴独尉。

反正现在都说开了，要是裴独尉要把他赶出去…全凭裴独尉做主。

“景忻，我不在乎你能不能为我孕育生子。”裴独尉揉着景忻柔软的发丝，“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我的妻子。”

“圣旨是我去求的，你一定要是我的正妻，哪怕将来我需要香火传承家业，我纳了妾，也只是为了子嗣。”

景忻紧紧扒着裴独尉，心里总算吃下一个定心丸。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裴独尉一直觉得景忻单纯的性子怎么可能想到生子这件事上，想来一定是有人在景忻面前乱嚼舌根。

景忻在裴府不可能有人会不长眼跑到他面前去说些什么，只有可能是那场宫宴上，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裴独尉眉眼冷辣，他一定要把人揪出来，立个教训，依着景忻的闷性子，恐怕要等自己发现什么才会说出来。

景忻向来对裴独尉有问必答，他这么问，景忻就说了宫宴上那个穿绿色襦裙丫鬟说的话。

裴独尉立马就明白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