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万灵寺的那位皇子吗？”

“嗐，他呀，谁没听说过。”

市井上四处议论纷纷，口中话题无一不是关于大皇子的。

“听说那皇子对佛法领悟极高，思想却特立独行，先前那皇子受尽了爱戴，如今的名声一落千丈喽。”

“啥特立独行的思想呀？我记着那皇子人可好啦，什么大逆不道的思想能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

“这皇子呀，竟然妄想炼化妖邪，再用妖邪镇住妖邪。多可笑，若真成了，怕是要被多少正派容不下了。”

“啧啧啧……”

“不过呀，我听说皇子是被只妖给迷了眼！”

“妖？什么妖啊……”

“还能是哪个妖。大皇子身边不一直有个白衣道士吗，不就是他咯。”

“他？这仙风道骨的，竟是个妖啊……”

同在茶馆内，坐在那两个客人旁边一桌的大皇子握紧了禅杖，眉头紧皱，正要起身，却被鹤道长一把按下。鹤道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句“回去吧”。

从市井一路回到万灵寺，花了一整天的功夫，路途中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对鹤道长不同的评论:有的说鹤道长其实是个狐狸精，来勾引大皇子从而吸取阳气提升功法，有的说这是道家为了对付佛家故意派去骚扰大皇子的……说法不一，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扯。

大皇子每回听了气不过想上前议论，却都被鹤道长拦下了。鹤道长不想惹事，况且自己本就非人，根本无从辩解。

鹤道长不想理会谣言，但传谣言的人却会自己找上门来。

终于，万灵寺的佛门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毫无缘由的指责鹤道长，说鹤道长杀人放火抢掠，无恶不作，而唯一的证据却是，“他可是妖，妖就是作恶的。这附近的妖就他一个，还能是谁做的。”

鹤道长被大皇子藏在了屋里，大皇子一人手执禅杖，与一群人对质，可惜讲理的人总是吵不过不讲理又不要脸的人，那群人最后逼迫万灵寺交出鹤道长，否则便纵火烧庙。

“罪孽……罪孽。”住持玄净摇了摇头，不住叹息。

大皇子当然不肯交，但又怕这群人真的会做出烧寺的疯狂举动，一时进退两难，犹豫踌躇。

那群人冷笑着，嘲讽着，给了大皇子三天考虑期限，三日后不交人，便烧寺。

鹤道长是在第二日晚才听闻这事儿，而听闻后，亦是长叹，拍拍衣袖甩了甩拂尘道，

“把某交出去吧。”

声音轻柔，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平静到让大皇子一拍桌子红着眼眶大声道，

“我绝不交，绝不！他们若要烧寺，便先杀了我！反正我绝不把你交出去！”

“那某就自己去找他们。”鹤道长皱了皱眉，有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

“某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某的样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你不会没有发现。是，某的确非人，所以他们要驱逐某，甚至诛杀某。既是因为某，便不连累这万灵寺。明日，某会承认一切罪行，你便当众将某杀了吧，这般……你和万灵寺都会安然无恙。”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必须这么做。你的言行会影响整个万灵寺，这是你的责任……而某，也宁愿被你杀死，也不愿是那群人。”

房内烛火轻颤，印着二人的面庞，在这一晚，鹤道长第一次在大皇子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原型:那是一只多好看的鹤，羽毛洁白，唯有尾部有黑羽如墨染。

他依旧宛如一个出尘的谪仙人。

这一夜过得漫长，二人都未能入眠，这是他们在一块儿的最后一个夜晚，谁都不愿意先入睡，互相望着却又无言。

终于，天亮了。

那群人等不及一般的冲入万灵寺，却见鹤道长被大皇子抓着，就等着他们来一样，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那群人不禁奇怪起来。

“我已经弄清楚了，他……的确是妖，如你们所见，我已经抓住他了。”

那群人议论纷纷，他们本以为大皇子定是不愿意交的，准备好了要大闹一场把鹤道长给闹出来，哪知这大皇子却突然变了卦，自己把鹤道长抓了，这也省了他们的力，于是领头的人上前就要抓了鹤道长走，还对大皇子道了一句“算你识相。”

大皇子一点也不愿意让他们碰鹤道长，带着鹤道长后退几部，那领头的一愣，怒道，“怎么，都知道他是妖了，还打算包庇吗？亏得万灵寺还是佛家圣地，竟还包庇一个妖怪？”

“我怎么做，与万灵寺，与佛法都无关，施主莫要混为一谈。且我又怎知你们究竟是何目的，你们以放火烧寺威胁我们，便可知你们心术不正，我怎敢信任。既是降妖，谁降都一样，我捡回来的妖，我自己处理。”

大皇子神色微冷，手握着禅杖轻颤。鹤道长虽一言不发，却深知大皇子的紧张与不甘，轻轻叹了口气。

那群人不满，开始起哄，若是大皇子不下手，那么大皇子便仍是要包庇，他们笃定大皇子绝不会伤害鹤道长，正等着大皇子骑虎难下，然后他们强行带走鹤道长。

谁又料到大皇子最后还是下手了。

鹤道长被禅杖狠狠击中了背部，猛然跪倒在地，嘴角也渗出些许血迹。

大皇子的攻击事实上对鹤道长并没有什么伤害，鹤道长几千年的修为，根本不惧这些。

他是在自伤。

大皇子又怎会不知道，但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硬是板着脸。而那群人对鹤道长总有些了解，看见大皇子一击将鹤道长伤成这样，竟也以为大皇子多么强大，一时间被唬住了。

“佛门圣地，见不得杀戮。阿弥陀佛，此妖已是重伤，已经不能为恶，便让其归于林间，永世不出。”

大皇子果然还是不忍心下杀手，背过身子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表情。

“你们，再也不要来万灵寺，否则休怪贫僧不客气。”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而鹤道长，也离开了。

没有人看见大皇子哭了，他人生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而鹤道长再也没有受到过修道者的骚扰，带着伤四处游荡。他或许认清了自己对大皇子的感情，又或许没有，他迷茫着，不知归处。最后他来到了族长守护的地方，决定放下一切，继续修炼。

只可惜，他的道心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