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收师弟
小说: 被装成书生的军阀少爷包养了 作者:司戚 字数:2103 更新时间:2021-06-29 21:34:32
中华十四年,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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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天?”
令冬华太闲,拿袖子给手腕儿叠过来盖过去。层层红纱错上一曲臂弯,折出某种妖气的漂亮。他扯出个“啊”,话音在空中悠悠扬扬。
那点儿余韵袅袅的回响,飘到谌宗泽眼睛里,直把他视线勾着朝令冬华袒露的小半手臂打转儿。
心不在焉之余,他又耐着性子喊了声:“问你呢姐姐,——我说,他第一回给你画画,也是晴天?”
“谌大公子,”令冬华赏他一个正眼又斜回去,“您能听人说话不能,不是应了吗,‘啊’。”
得是何等令人深陷的丹青妙笔,才只铺了层色,就引得那半天红紫的角儿,在当年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啊。
谌宗泽暗忖片刻,给他赔上一个笑,还欲再问,角儿挥手逐客:“大公子您赶紧儿撤吧,过会儿谌老爷还不得把我这爿小地方的地皮给掀了。”
“别了别了,您那箩筐的废话我可懒得听,总之姐姐我要迎客了,收拾家什麻溜的。”
谌宗泽由着迎客那俩字拽自己回来,拇指搁下巴一蹭,端的是饶有兴致模样。“姐姐还有私客。不给说道说道?”
右手朝空绕了绕指向门口,令冬华刻意把声音拉得绵长:“过阵子就来,柳家柳尚遇,城门往左拐直行六里那间公校里教国学。”
“找你取材啊姐姐。”
“找我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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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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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信谁也不,不是,是信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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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这一带半南不北,卡在黄梅时节有个说长嫌短的恼人雨季,绵绵密密细而不绝。眼见云盖不紧开始西去的几缕晖光,辉芒斜里穿开阴霭帘布,催人好梦得很。
好容易支开来客,令冬华边小憩边把思绪揉成团混沌。
有时他会觉得,这整个世界就是个几页纸盖起来的话本子。不为别的,就为他跟谌宗泽那冤孽碰见那时候,怎么就这样巧——什么都是最恰当的点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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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还是那个要在戏台子上唱离合悲欢,要将一把千金水袖一挥,扬到天荒地老的台柱子。
谌宗泽那会就从家里逃了出来。
谌大帅只恨是,不能把这个既不继承家业、光顾着念一肚子无用文章,又朝朝暮暮满金陵乱跑、美其名曰体验生活的不肖子,打族谱上涂掉,顶好连姓一起改了,图个清静。
没法子,谁叫谌宗泽身上流着大夫人的血,又是光荣的大少爷。他没把自个儿作死,也看不出来想败光家底,这头家十有八九,是还得放进他手里。
谁管他听戏还是念书,还不都是勉勉强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律照不务正业处理。
令冬华觉得他是唱过这么一出戏的。将军打战场上回来,披着战甲傲视群雄马踏京城,全城百姓莫有敢视。
然后呢,然后他就看到了戏台子和台上雀儿般的姑娘。那转个没停的小花旦恰巧回眸,一双桃花眼夹了夹大将军。后面谁都能猜到,又没有才子佳人好看,此处不提。
谌宗泽约莫也看了这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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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记得那天,他一出戏唱罢,也不管黑压压一海人谁是谁,快马加鞭藏回他那三窟其一。
这人撩开戏服袖子,往杯里浇开小半的茶,抖开一册残残破破的史书,大马金刀地豪气一坐就开始看。总之,没一处像个正经名角该有的样子。
名角不像顶梁台柱,少爷也跟着不像风流书生。谌宗泽躲他爹躲到戏楼来,几串叮当响的寒酸铜板朝班主怀里一塞,被顺手塞进那缺个金主罩着的当红角儿房间里。他当买了张瞧美人的门票,也可谓回本交易。
珠帘一摇令冬华心里就有了数,不动声色又慢慢悠悠倒了杯滚烫的开水,雷厉风行地朝着那方向砰一下砸过去。
谌大少一抖,摸着鼻子满脸讪讪走出来,那只手还给烧红了几个点,就那么装出个淡定的派头向令冬华施施然点了个头。
“哎哟大少爷——失敬失敬,有失远迎啊,要么下回您先知会一声好打大门口接您来?”
眉心开着花钿的小花旦,右手端茶,左手半托腮。他犹自拖着抑扬顿挫的戏腔长调,脚边堆着成摞散开的古籍,眼里盛着半壶摇摇曳曳的春水,从眼尾飞洒些许撒到大少爷心尖上,又烫得他打了个颤儿。
刚唱完一曲戏中戏,他妆未卸,衣未换,隔层帘子看过去还是那个不胜凉风的娇羞的黄花闺女。可不能近,近了总要怀疑这人是披着美人皮的黄河好汉。
谌宗泽偏好了这口, 眉心故意打个结嘴上愣是不饶人,简直弄不清俩人谁才是大姑娘。
马褂袖口一顺,谌大少拔高调子,学着武生唱法给他回了一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佳人难再得。且将鞭扬马策,却道低首垂眉,愿问,娘子名姓。”
演的可不是将军戏子初遇那一出呢。令冬华自问见惯风浪,也不能免俗地被这两句惊了惊。谌大帅这是得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个会唱戏的儿子。
二三分兴致上心头,碧螺春也不喝了腮帮子也不托了,他只管把水袖又撩回去,硬换个男儿腔调:“小生冬华,那堪官人垂怜!”
“不惟寡悔吝,尤可免折伤。诶,小公子有文化。”谌宗泽弯弯眼眉,“久仰久仰,自拟姓名啊?”
令冬华似是而非地投过去一个眼神:“少爷见某多善曲,料不料呀,某见少爷亦如是?——哎不跟你扯,你不是要躲爹吗——干脆来咱们戏班学唱戏算了,反正你爹都快被你气死了。”
那个“气”字哼得千回百转,到了尾音又往上一翘,听着是京城姑娘特有的矫揉造作。
谌宗泽差点压不住全身的过敏反应,在“是不是见过他”和“这人是个自来熟吧”之间动摇了半秒,毅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
“成啊。那论起行辈,我还得叫你姐姐?”
“谌大帅宝贝儿子的骨气,‘我今儿才算见了’。”令冬华翻出一层眼白,也不知是惊诧还是轻蔑,“来,来小师弟,你坐,坐!姐姐要去会相好,好好儿看着风。”
闻言谌宗泽飞起眉梢:“你这是,去会将军……?”
“会个负心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