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灰蒙蒙的，仿佛映照了柳嘉的心一般，还有半刻钟天就要亮了，往常此时柳嘉已经穿戴整齐进宫早朝了。

但是今日不同，柳嘉虽不愿相信却不得不面对，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凭他一己之力就可挽回的，前日，他拼死力荐圣上休养生息暂缓北伐，却被怒斥回家修养。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柳嘉凭借多年的官场经验，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如今只有陆离一人敢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节与自己交往，但是柳嘉不想牵连他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一心为了大曜国，却只能看着它一步步走向堕落。

“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只可惜我那些学子了。”

长叹一口气，柳嘉迎来了魏公公，接过圣旨，即便柳嘉怎样保持平静，那双微微颤抖的手都出卖了他。

此前他想过许多结局，却没有料到圣上居然如此狠心，是他，没有看清局势，竟妄图改变这大厦将倾的局势，却连累了周遭的人，连坐加上满门抄斩。

回顾一生，柳嘉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了，一日清福没有享过，晚年却。。。

从被押入死牢到游街行刑，柳嘉只觉得浑身冰凉，周遭的一切都仿若过眼云烟。

看着熟悉的街道，奋力冲上前的百姓，柳嘉只有悔。

“柳大人是好官啊！不能杀他啊！”

“上个月我娘看病的钱还是大人接济的，如今。。。”

“还有我家宝儿，若不是柳大人，恐怕早就没命了。”

“退后退后！”官兵依旧维持着秩序。

柳嘉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伴着窗外清脆的鸟鸣声，柳嘉悠悠转醒，猛的一激灵，这里，是我刚入职的居所？

柳嘉赶忙打了盆水，水中映着他的容颜，溢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呆愣了片刻，柳嘉忍不住大笑，眼泪簌簌地落下，开门走出房间，庭院里的桂树还在。

柳嘉深呼了几口气，竭力平稳情绪，迅速整理着前后的关联。

被斩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上天也在怜悯我？还是说当真是要我重来一回，做我临死前想做之事？

我想做什么呢？

柳嘉回忆起前世种种，老泪纵横，哦不，此刻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首辅了。

猛然想起，如今的圣上还是贤明的先帝，柳嘉急忙奔向书房，看着草拟的奏折，这一世的柳嘉还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奏折规规矩矩的放在书桌上，里面只是一些例行公事的文书，上面清楚写着记录的时间。

回忆着年少时的情形，已是隔世，那时的他满腔热血为国尽忠，和周围的志同道合之人结为好友，只可惜后来，死的死，背叛的背叛。

若要背叛，柳嘉想着，当是自己先来。

还有陆离，也不知道他如何了，念及此，柳嘉心中愈发沉闷。

“儿啊，怎的不穿戴整齐坐在书房发愣？”柳母看着柳嘉状态似乎不好，面上带着担忧。

柳嘉看着尚且年轻的母亲，再也忍不住，跪在柳母面前，“阿娘，是儿不孝未能照看好您，这些年来让您费心了。儿今后定当努力，不负阿娘的辛苦付出！”

“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娘养大的，你的心思娘都明白，快起来吧，以后可别这样吓娘了，今日做了蛋花羹，趁热吃吧。”柳母一只手扶起柳嘉，一只手慢慢的轻拍着他的后背。

柳嘉其实想说的是，前世母亲生前也没有见到自己娶亲，直到临终柳嘉都是孑身一人，只可惜连坐连累旁人。

至少今世这些还未发生，柳嘉可以依着阿娘的心意，也可不再做什么贤臣，为自己谋福。

坐在简陋的木桌前，柳嘉吃着碗里的蛋花羹，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在接受重生以后，柳嘉只觉得自己真的焕然一新，心态都不一样了，此时的陆离应该还是从九品国子监典籍，而自己承蒙老师厚爱是从八品翰林院典簿，那位带着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老人。

忽闻敲门声，柳嘉有些疑惑，这么早谁会来找自己，又一想，心中便了然。

“柳嘉，你这可不厚道，今日上元节，也不表示表示？”陆离一把搂过柳嘉。

原来是上元节，对了，那奏折不是今日写的，日期并不准确，本以为今日还要当差，看来是自己犯蠢了。

“上元节，不如今晚请你吃酒如何？”前世忙于公务，母亲去世后，更是无心过节，白白辜负了陆离。

“行啊，难得你这么大方一次，先跟我去茶楼喝茶听戏，上回说到镇北王身负重伤就没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柳嘉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样，活的好好的。”

“听闻镇北王这次上元节回来了，总感觉最近朝廷有些异动。”陆离凑近柳嘉，在他耳边轻声说。

“那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看透的，还是去茶楼喝茶吧。”柳嘉和陆离同窗三年，虽是习惯了他的举止，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感受到柳嘉的躲闪，陆离只是抿唇轻笑，默默等候柳嘉更衣。

正月的天气虽已回暖，却还是不够暖和，大曜国京都偏北，此时的天气透凉，陆离坐在树下石桌旁看着柳嘉的屋子，凉风习习，吹起陆离的衣袍。

柳嘉甫一出门便看见树下的陆离，此时陆离起身，连带着风声渐起，身姿挺拔，英俊帅气，看似放荡不拘，实则光华内敛，柳嘉只觉得他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

陆离上前搂过柳嘉，却被闪开，“这样出门不妥。”只得悻然放手。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摊贩，卖什么的都有，陆离知道柳嘉喜甜买了两串糖葫芦，其实年少时柳嘉的确喜甜，只是后来经历的多了，太甜的东西吃起来都过甜了。

咬上一口，“嘶，怎么这么酸。”柳嘉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有些无奈蹙眉。

“哈哈，我这个倒是不酸，你尝尝。”说着陆离将两个葫芦置换了。

柳嘉在陆离咬过的另一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是不酸。”

其实柳嘉喜甜，却吃不得酸，以前读书的时候，时常是柳嘉吃了糖衣，陆离吃里面的山楂。

柳嘉总以为陆离喜欢山楂，直到后来才发现只是他迁就自己罢了。

到了茶楼，客人已经来了不少，这家茶楼的说书人说的极好，不少人都喜欢来这里喝茶。

此时还没到说书人上台时间，陆离带着柳嘉选了个角落坐下，又点了小吃和茶水，这是柳嘉和陆离常来的地方，柳嘉环顾四周，只觉得温馨舒适。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很快说书人就上台了，先是鞠了一躬说了上元节贺词，便直入主题，讲起故事来。

故事引人入胜，柳嘉听的仔细，陆离边嗑瓜子边看着柳嘉，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

陆离的心思，柳嘉隐约知道，只是他从不敢面对，前世柳嘉始终孤身一人，而陆离虽成家的晚，最后还是娶妻生子，柳嘉知道他和陆离不同，陆离不似他这般执拗。

上辈子陆离总是规劝柳嘉看开一点，可是柳嘉做不到放手不管，这也直接导致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正当柳嘉认真盘算着今后，殊不知除了陆离，还有一双幽深的眸子也在看着柳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