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紫微宫地下审讯室。

严勘非常识时务，在犯人被压进空荡荡的牢房时，便自己准备退居二线，奥斯汀冷眼看着他,问道:"去哪？"

严勘一愣，这位陛下不按常理出牌的话让他一时僵在原地。

"……你……我，"他动了动嘴唇，直接道:"我回避。"

严勘和奥斯汀不过相距一米，这个距离能让严勘清楚地看清他们这位陛下眼底深处的戏谑。

奥斯汀的回答干脆利索:"现在你是我的禁军，隶属于我本人，我有让你离开吗？"

严勘内心的错愕没有展示出来半分，嘴上乖乖答道:"没有。"

奥斯汀不可置否，指了指自己身后:"跟上来，你的任务是贴身保护我吧。"

"是，陛下。"

就在奥斯汀转转身瞬间，他的嘴型动了动，严勘反应了一会，只依稀辨认出来"以前""自觉"两个字眼。

银河帝国从最开始创立之初，除了皇帝他妈，简直到了谁都无权干涉他的地步，接着议会创立，政治原因，有心作祟，总之议会权利的不断扩大简直就像在皇帝头上带了一顶紧箍，皇帝式微，上层权势的庞大一度成了皇帝最头疼的问题。

各个家族背后错综复杂的背景和人脉，就像大树的分枝，互相交缠在帝国的上空，把皇帝和平民禁锢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做一个大致区分的话，最神气的莫过就是权富阶层，其次是富人阶层，靠智力、苦力加赎买公权力而富起来的人群，而那些剩下来便是吃不饱饭的灰色人群——靠不被允许的途径谋生，在生存线上苦苦蠕动的人群，简直就像帝国定期拋向外星系的垃圾，无人问津，令人不屑。

对于上层阶层的抵制的潮流开始逐渐取代了银河帝国建立之初对于平等的普世乐观主义和乌托邦般的想象，就像禁止非军部人员使用机甲，这不过是权贵阶级为了维护自己固若金汤的地位手段中的浪花一朵。

从那时开始，大规模针对贵族的政策和游/行浩浩荡荡席卷帝国。

世家子弟也像受了诅咒，再没有出现一个风云人物，只靠前帝国元帅严威一个人苦苦支撑，眼看帝国上层已经跌入日薄西山的地步，而严勘的出生是一个转机，当是帝国现存八位3S级强者，除却那些已经领着退休金的帝国老将，就是还有红星准将奥斯汀上将，还未卸任的严威，还在暴脾气厄尔将军，以及后来成为反叛军首领的希尔达。

严勘六岁时，严威主动提出卸任，这是他的示弱和诚意。

从外人看来，严勘该和奥斯汀水火不容的，严勘也这样以为，他以为军部的调动只是那些人故意羞辱他的手段，而在奥斯汀手下，他的日子不会太太平，他主动提出回避是对各自双方所处阵营的考量。

没想到这位陛下如此不领情。

严勘现在回想起当时疯了一般去救奥斯汀就简直了。

杰拉尔德灰溜溜在身后，像霜打了茄子一样。

虹膜识别指令通过，牢固的审讯大门缓缓打开。

他们位于一个空荡的房间，四周灯光不是很亮，很是营造出了一番诡谲的气氛。

面前一面巨大的单面玻璃，对面就是刚才试图刺杀帝国皇帝的人，他手脚被禁锢在一张旋转45度的单人座椅上，太阳穴两边贴着感应贴片，额头上方类似于古地球的烫发装置，这套审讯装备一度被人笑称"烫发神器"，因为从这上面下来的犯人一旦经历了其中某个体验，头发丝都会改变其原有的弧度，简直跟古地球做头发的效果一摸一样。

男人被禁锢得很焦虑，他手脚不断挣扎，铁制手铐不断渗出他的血液。

"嘴很硬，什么都不说，人也是神经兮兮的。"

奥斯汀走进玻璃，脸凑近了一些，很快，他转身拉开通入审讯室的小门。

杰拉而德和严勘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奥斯汀一把摁住男人，眼睛在他脸上不住打量。

男人不住地挣扎，杰拉尔德见状连忙上来帮忙，有那么一瞬，奥斯汀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手帕将手上沾染的血渍擦干净，转到刚才的房间坐下。

严勘一时猜不透奥斯汀到底想干嘛。

"让他们打开开关。"奥斯汀依然很平静，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

"啊……啊"

痛苦的嘶吼不断传来，男人身上没有伤痕，可是他遭受的痛苦简直要命，这套装置连接的是人的中枢神经，开关一启动，随之而来的撕裂和鞭笞身体上每一个神经的痛楚。

时代在进步，以前那种血腥暴力的场面也进化了许多。

可是任凭机器不断运转，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那些通过贴片传入他大脑的审讯问题，他一个都没有说。

除了身份等基本信息根本无法识别，除却知道他的基因年龄大概两百岁左右。

"为什么要刺杀陛下！"

"这次行动是你独自计划的还是受人指使的！"

"是谁帮助你混进军舰！"

男人的脑子里收到了一些消息，但都石沉大海一样。

…………

饶是严勘都忍不住皱眉，这种审讯方式一直被一些平权主义诟病，不仅是因为它不仅使用起来相当残酷，也是因为它能让人说出许多想要带去坟墓的秘密，可是男人如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连一句脏话都没有。

审讯室里诡异地沉默起来。

"这人的嘴是被高级加密的吗？"好半天，杰拉尔德暗暗咒骂了一句。

奥斯汀示意停下机器:"他被清洗了记忆。"

杰拉尔德看着奥斯汀，眼睛瞪得老大。

奥斯汀在严勘疑惑的目光下平平开口:"这算是一种催眠，借助外力的帮助下，将一个或一系列关键词清除，就会丧失有关于于此的记忆。"

杰拉尔德惊奇道:"这是什么民间土著巫术。"

"首先，要把人隔离起来，这是一个长期且反复的过程，不断地催眠，第一阶段，会出现记忆断层，但随着大脑自我修复，第二阶段，脑中就会自己将那段缺失的记忆像拍电影一样虚构出来，最后肉眼可见的出现完全记忆缺失，才算真正的记忆清洗。"

奥斯汀最后一句是看着着严勘说的。

在那一瞬，奥斯汀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埋得很深的复杂情绪，似乎是伤心，后悔，愧疚，还有别的，带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那还有可能恢复吗？"严勘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眼神下，心被紧紧攥紧。

奥斯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吩咐道:"保持严密观察，别让他死了。"

严勘抬头和奥斯汀对视一眼——

奥斯汀开口道:"我觉得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了呢。"

然后，头不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就在奥斯汀走出金属门地时候。

男人奋力在座椅上了挣扎，目眦尽裂，声音沙哑。

"毒蝎……"

"毒蝎……"

所有人都看向猛然停住的奥斯汀，在看不见的角度，奥斯汀平静地眼神被掀起了轩然大/波。

思绪极速退回那幢破败低矮的实验室，身上不断喷涌出鲜血的老人在奥斯汀怀中呼吸不断微弱。

奥斯汀手在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黑蛛……"

老人抬手按住奥斯汀召唤机甲的手，开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F型号……被……他抢走了，他叫它……毒蝎！"

奥斯汀右手捏紧，带着祈求的语气:"我带你去帝国医院，好不好，一定会有救的。"

老人的身份是帝国通缉犯，可能刚踏入帝国境内就会被发现，更何况进去帝国医院。

老人勉强地笑了笑，浑浊的眼珠已经看不见一丝清明，伸手触碰了奥斯汀苍白的侧脸，费了最后一口气道:"最后一件事拜托你，找一个人。"

手心被勉力写出了一个地名。

最后一丝白昼消失，夜幕笼罩。

"师傅……，"年轻的奥斯汀全身颤动，极力压制内心的悲怆，可是眼泪还是从下颚滑下，消失不见。

"毒蝎！！"

雄雄大火吞噬了这方边陲小屋，奥斯汀跪在前方，半个身子被火光照亮，另外一半藏在黑暗里。

——

奥斯汀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来。

严勘看得清楚，此刻奥斯汀眼里藏在森然冷光，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军刀。

"杀了吧。"漠然的声音响起。

"陛下……"杰拉尔德带着一丝疑问的口吻叫道。

"我说，杀了。"

"是。"

所有人都意识道他们陛下现在心情特别不好，严勘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

奥斯汀冷面离开，严勘却猛然内心升起一种追上去的冲动，他现在很难过，不能让他这样难过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让严勘猛然惊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杰拉尔德拍了拍严勘的肩，安慰道:"咱们陛下就是这样，情绪经常在天使和恶魔之间转换，我比较耐/操，已经习惯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