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佩忍不住冲进来，扑倒沈缈床前。

“师父！师父您醒醒！月佩还没给您把香囊绣好呢！您别走！别走！”

沈梅惜已经不记得后来是怎样到晚上的了，只听见师弟们在哭，师妹也在哭，哭的累就睡过去了，他就一直坐着，坐在师父的床前，拉着师父的手。

延长青知道沈梅惜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接过准备的粥递给他，沈梅惜也不接，只坐在沈缈床前。知道劝不动他，延长青只好陪在他身边。

眼泪掉在沈梅惜的手上。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是自己也哭了啊。他静静的流眼泪，想小时候的事。

太小的事师父从不跟他说，怕他问生父母在哪，只有大了的事他才记得。他第一次挨罚，倔的不肯认错，罚到最后反而是沈缈心疼了，师父夜里还抱着他睡。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师父比他还难受。平时沈缈给他补衣裳，结果还没等第二天又裂了个大口子，他不会补衣服，不会照顾孩子，却仔细做，细心学。师父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可从不让别人欺负自己，遇到大事永远是自己扛。带着沈家班的师弟妹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多给他们攒些钱。

沈梅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害这样好的一个人，有什么事是一定要人命才能解决。

那天夜里，沈梅惜没睡，无声哭了很久。

延长青陪着他没睡，看他这副样子，在他背上拍了拍，小时候娘亲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等事情查清，若真是因为他而害了沈师父，一定会说清楚。

可说清楚又有什么用？是他的错还能跑了不成？延长青头疼，该死。

沈梅惜一直没睡着，只混混沌沌的闭了闭眼睛。发现寅时的时候沈缈醒了过来，还恢复了些意识，只是说话轻轻地，没什么力气。

沈梅惜见师父醒了，弹起来想叫郎中，刚站起来，手上就一紧，是沈缈拉着他。

“师父，师父您怎么样了？”沈梅惜声音很小，害怕声音惊扰到沈缈，他就会走了一样。

沈梅惜知道沈缈有话要说，可还是想先去叫郎中。

“梅梅……”沈缈往日里好听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就像一只破旧的风箱。

“我在呢。”沈梅惜眼里又蓄起泪水，他怕沈缈看见，于是垂着头。

延长青陪着沈梅惜一直没睡着，见沈缈拉着沈梅惜，知道沈梅惜想叫郎中，便示意沈梅惜坐下好好陪沈缈，自己到后头去叫了。

“唉，你抬头让师父，咳咳咳……”沈缈咳嗽起来，“让师父，看看啊。”

“师父，您先等郎中来看看，就等一会，您好了以后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沈梅惜握住沈缈的手，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抬起头。

沈缈一直咳嗽着，师弟们也睡的不安稳，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凑到床边也不敢喊师父，只静静地流眼泪，怕沈缈听见他们哭要难过了。

其实沈缈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他只是想再看看这个最爱的徒弟，这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可是手已经没力气再抬起来了。

延长青和郎中早到了，只是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师徒最后的告别。

沈缈用力的捏了一下沈梅惜的手，沈梅惜脑袋轰的一声，知道沈缈这是回光返照，要走了。沈缈呕出一大口血，手也因为无力松开了。

“师父！是我的错！您别走！”沈梅惜抓住沈缈的手，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憋了太久，不安定了太久，只能生生看着事情无法改变。这感觉太难受，沈梅惜又怎么能承受的住，这是他的师父，他的亲人。沈梅惜有点喘不上气，头也有些发昏。

延长青趁沈梅惜不注意一个手刀劈向沈梅惜的脖子。沈梅惜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大师兄！”

“你干什么！”

孩子们见沈梅惜晕过去，都吓了一跳。

“嘘，你们大师兄这样会出事的，让他睡一会。”延长青伸手抱起沈梅惜，放在一旁的床上。

沈梅惜睡的不安稳，在睡梦中也流泪，皱着眉头，漂亮的桃花眼有些红肿，延长青拧了个冷手帕，给沈梅惜敷了敷眼睛。他也才十六啊，这样小的年纪，不仅要照顾师弟们还有抗下这些。

沈梅惜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对于延长青打晕他这件事没有过多的评价。

延长青：“梅梅，我帮你。”

“不必了，王爷。”沈梅惜冷冷的，连眼神都不分给延长青。

延长青还是悄悄让刃一跟着。他打算亲自去查。

带着沈缈的尸身，一众师弟，沈月佩回了小院。沈缈攒的钱都搭了戏台子，剩余的钱不够买棺材，不得已只能东拼西凑了些，还当了好些戏服才凑够。挂白，孝服，宴席倒是不必摆了，唱戏的都是下九流的人，除去那些戏迷，八成不会有其他人来。

师弟们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哭，只能去遗憾去伤心沈缈的死。可沈梅惜不能，若他只会哭，又怎么处理丧事和照顾师弟们？他只能收起悲伤，压制住无限的愤怒和无措。

平静的处理完这一切。

真的平静吗？真的能压制得住吗？

沈梅惜在夜里爆发、情绪，在被子里失声痛哭，他呐喊，咆哮。只想问为什么，沈缈还这样年轻，他才不到三十五岁。

他安置好了沈缈的尸身，便去官府问，去鸣冤。一日跑上几回，却只能得到等消息这样的回应。他一边要忙丧事，一边照顾师弟们，还要这样来回的跑。他害怕再有人下毒，不许师弟们吃外头的东西。弄来了一只小黄狗，所有吃的东西先给小狗吃一点。

就算是有李槐生与沈月佩帮忙，沈梅惜整日担心受怕，又伤心又累，在短短一个礼拜也瘦下去一大圈。

刃一递了消息给延长青，光看文字延长青就心里钝钝的痛，像是被大锤子击中了，一下一下地砸在他心窝上。

他去了两回，都被沈梅惜拦在外面，沈梅惜不愿见他。

“王爷请回吧，此时便招待不起了。”

延长青只好放下一些银两，离开了。沈梅惜不拿，也不许师弟们拿。

延安荣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在家闹着要去看沈梅惜。延长青知道现在谁去也没用，便哄她。

“现在你梅惜哥哥可忙了，安荣别去给他添乱，好吗？”

“不对！现在梅惜哥哥需要人陪！他现在最是伤心的时候，那些孩子帮不到他什么，哥哥我求你了。不让我去，你也要帮帮梅惜哥哥呀。”延安荣大了，不似小时候那样好糊弄，有些事她知道便是知道。

可延长青何尝不想帮沈梅惜？若是要帮，就先得保护好那些孩子，不会在被下毒手才行。沈梅惜性子又倔，现在又不肯见他，怕是要好些时候才能听他说上两句。

“安荣，你安心在家，我会帮他的，这你是知道的。梅惜哥哥的师父是被人害的，我得去查。但你要好好在家，不能去添乱知道吗？”延长青担心妹妹独自出去会遇到危险，只好细细叮嘱了一番，又派了刃七仔细跟着。

便出门去查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