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山的中心地带，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这里是众联的总部。

“林耀很不错，没辜负我对他的期待，在军队中的影响也很广泛。”

任谁听到自己的名字都会特别留意。

林耀双手交叉，靠在门外的墙上，细细聆听着隔壁的对话。

那人又开始说，“但是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好下属，而是听话的下属。”

林耀一震，他有些困惑。

门里说话的人，是抚养他长大的众联的正都统，而林耀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是副都统了，两人这些年相互配合，可以说是很完美，在前些日子刚刚将敌军彻底消灭。

而且昨天在大会上，他刚刚受到表扬。

“那是……要找个机会？”这次开口的声音比较柔和，但是说出的话极其锋利，这是林耀相处九年的男朋友，时承安。

两个人，一个是林耀最敬重的，一个是他最爱的。

“就这几天，不能再拖了。”

林耀苦笑，没想到十几年的亲情爱情，再加上一身的忠心到最后是如此下场。

众联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人，早些年他便被允许带枪进入，但到最后关头，谁知道一把手枪能不能抵挡的住千军万马。

不管今天听到的话是真是假，十几年的情谊不是短短几个字能够破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

他不信相处了半辈子的感情会因为名利上的东西而消失。

“林耀。”

还没走几步，林耀听到时承安的呼唤，下意识的转身，他张开双手，按照以往的发展，这时候时承安会扑过来，跳进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肩膀问他累不累，是不是又受伤了，或许还会有几声责骂，管他没能照顾好自己。

而等他站稳了，正视前方两人的时候，却发现怀抱依然是空空的，林耀的瞳孔猛然变大……

放空……

大脑里紧绷的那根线突然断开。

“嘭……”

看到枪口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肯相信，直到子弹射穿了胸膛。

林耀很没有为自己找借口，他就是放松警惕了，他把一贯的戒备心留在了众联外面，从进入这里开始，就算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还是放松状态。

林耀重重的向后倒去，胸前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

是时承安开的枪。

林耀没想到。

怎么可能想得到，九年的时间竟然还是没能看透一个人，也是，他和叔叔相处二十年，也没看透他是什么样的人。

温热的液体从胸口爬过，从胳膊下面渗透地板，摊开，下渗，要死了……

“咳咳，”血液从嘴里流出来，林耀用拳头抹掉，“啧，眼瞎了。”

不只是眼瞎，是从来没睁开过。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两个人身上吗，不就是被他们同时背叛吗，不就是一个死吗？

“抱歉，林耀。”时承安走过来，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依旧是那张帅气的脸，锋利的眉羽，攻击性的面容，“对不起。”

林耀说不出话，他每呼吸一次，变回感受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太难受了。

凭什么……

二十年的亲情，十年的爱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人死后会有意识吗？

有的。

林耀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

有叔叔安慰时承安的声音，有枪支掉落地面发出的声音，还有来人将他的尸体抬出去的声音。

“林耀带枪进入众联，意图不轨。”

一句轻飘飘的话结束了他的一生。

林耀被人抬着手脚，丢在了一个各种气味烦杂的地方。

他感受到地面上细小的颗粒紧贴着皮肤，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胃里的食物向上翻涌。

实际上林耀感觉不到温度，但是这个地方就是很冷，很冷。

身上痒痒的，大概是有蚂蚁爬过了他的身体，有东西在舔舐他的身体，林耀无法判断那是什么动物，獠牙刺进了皮肤，不是很长，林耀猜想是豺狗。

很快他的想法便被证实了，他听到了豺狗的叫声。

听觉逐渐消失，慢慢的触觉也变得迟钝，豺狗狂叫几声跑远了，他感受到了有人在移动他的身体。

很快林耀感觉到了困意，他不知道死人还会困。

人的意识能在人死后保持多长时间呢，林耀不知道，但是肯定到不了那两个人死的时候。

没办法，他就是死了，这辈子也没个好兄弟，没人会替他报仇。

哦，对，他有原本有一个朋友的，是他的小助手，但是早在几年前便去世了。

那是他有事离开众联时的发生的事了。

林耀的意识突然活跃，当时众联内部森严，怎么会有敌人渗透进来。

死人是没办法流出眼泪的。

积累的仇怨一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郁鸿斌，时承安，我林耀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到你们如此回报。

但是他没办法，死人是没办法同活着的人对抗的。

如果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以前……

林耀也不会是第二个结果。

毕竟在那个时间点之前，他对那两个人的信任超过自己。

可这一切到底换回来了什么！

林耀越来越困，他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围原来越黑。

比夜黑还要暗上几个度，极致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噬。

林耀是刺眼的白光惊醒。

他睁开眼，太阳正处于他的上方，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像是要把人烤焦，滚烫的皮肤，林耀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了，但这痛感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林耀躺在原地不动弹，享受着极致的伤痛。

死了吗？这里就是地狱吗？

至于为什么不是天堂，林耀心里有数，早些年干的那些事，天堂早就已经对他下了禁令。

林耀冷笑，关于天堂和地狱的争论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听到周围响起不该有的枪声，他死的时候不是已经胜利了吗？他亲手为那两个人取得的胜利。

林耀扑腾一下做起来，扯动了腿上的伤口，那是被豺狗撕咬的伤口，血淋淋的挂在上面，让人不寒而栗。

“喂，哪来的？林耀！不，不是。”

来人是一个背着步枪的小伙子，林耀视线下移，看到他胸前挂着的金灿灿的胸牌，上面写着一条长长的让林耀不忍直视的名字。

战争胜利后，林耀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敌方的名字。

在他这种事事追求完美的人眼里，对方的名字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林耀心里。

大多数时候，林耀称之为他们的组织为闪电。

他面前的人是闪电的一名协军校。

郝皓豪蹲在一旁，拖着下巴打量着林耀，嘴里嘟囔着，“怎么和他长的这么像。”

“哎哎哎，别生气，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长得像谁也不能自己决定，但是我看你年龄比他大，那就是他长的像你了。”

林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什么意思？

“那林耀长的人模人样的，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听说他下面的人只要犯一点错误，就要去护城河里游上两圈，不过最近听说他要往河里放几条鳄鱼，也不知道是为了拦我们还是锻炼他们的游泳能力。”

郝皓豪的话就像是重型炸弹，在林耀的脑子中被爆开，完善护城河，是他二十岁的事，他急忙撕开衬衫，看到了心脏部位的一个疤痕，是子弹留下的。

“你说什么？”林耀拽着郝皓豪的衣领，直接将人扯到面前，“林耀多大了？”

“他……他今年……资料上说的是二十岁。”

二十岁，他二十岁的时候众联和闪电两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林耀深呼吸，逐渐平静下来，他淡淡的开口道，“众联的老大，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了，不然我们这么努力的筹集物资干什么！”郝皓豪理所当然的说，“你是外太空飞来的吗？”

林耀点点头，没死就好，“招人吗？”

“啊？招，招啊！”郝皓豪被林耀脸上的笑容吓到了，意识没有反应过来，“小伙子，我看起骨骼惊奇……”

“需要什么材料你自己去找，”林耀在这里是肯定没有身份的，他也不可能去抢自己以前的位置。

林耀跟着郝皓豪走进一个简易的搌布搭成的小棚子，里面放了两个板凳，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张登记表。

林耀拿起笔直接签上名字，大大的“林耀”。

“你不仅长得像他，名字也一样？”郝皓豪瞪着眼睛，有些怀疑。

林耀一僵，“不是，林光翟。”

林光翟……

林耀早就死了，在他被子弹射穿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任何名义上的。

众联的指挥部位于巍山的中心地带，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有一个身着正装的人，手中拿着一个黄色的档案袋，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这是敌方的最新资料。”他将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

林耀拿起文件，摸了一下厚度，估算这次闪电招收的新人应该不少，他打开封皮，第一张纸上写着他们的总人数，几个特殊的名字写在下面，是众联很早之前就想挖来的。

他一张一张看过去，只是打眼一扫，注意力困在了一个名字上，但也只是一瞬间。

“林光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