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是君祁轩，他看着几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把沈庭希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察觉到他动作的夜璟啸，无声翻了个白眼。

空气因为这片刻的寂静，气氛都变得有些怪异。

君祁轩撞了下夜璟啸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虽然刚来寒月楼，但是从方才说话女子的话里信息，也能将眼前情况大概摸个七七八八。

“啧啧，看不出来，你这是万花丛中过，花叶皆沾啊。”君祁轩饶有兴致地挑挑眉：“夜楼主可真是会玩，那个就是所谓的第一美人吧？啧啧，长得是挺人模人样的，但是跟我家阿庭比起来，差的可不是那么一点点，大概天地间的距离那么大，哎……这还是我留着点面子的比如呢。”

众人：“……。”

沈庭希桃花眼微弯，双手从身后环住君祁轩的腰，下巴搁放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君祁轩就势偏头，隔着面纱亲了亲沈庭希的脸：“阿庭是天上仙子，凡间第一美人算什么，对吧？”

沈庭希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凤瑶身上，须臾懒洋洋“嗯”了一声。

碍于现在有夜璟啸在侧，浮云敢怒不敢言，心里委实憋屈得不行，偏头看向自家小姐，不动声色地轻扯了下凤瑶的袖角，无声询问眼下情况该如何应对？

凤瑶眉眼低垂，迈着柔若无骨的步伐走到夜璟啸面前，间或掩唇低咳几声，行动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柔柔唤了一声“夜大哥”，听得君祁轩立刻汗毛直竖，揽着自家皇后挪开几步，嫌弃意味不言而喻。

“凤姑娘不是一直高烧不退么？怎么现在倒是能下得床来了？”夜璟啸一改之前对其的称呼，态度变得不冷不热。

凤瑶咬了下唇，眼底似有泪花闪动，单刀直入道：“凤瑶可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惹得夜大哥不高兴？夜大哥直说便好，为何要这般……冷眼相待？”

“就是嘛，有什么误会直说便好。”浮云忍不住插嘴嘟囔：“还弄了个身份卑贱的影卫做甚？故意气我家小姐的……。”

“浮云，莫要放肆。”凤瑶适时制止道。

“卑贱影卫么？”夜璟啸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前方站着一动不动的小影卫身上：“那本座如今宠一个身份卑贱的影卫，岂不是更下、贱么？”夜璟啸周身温度随着这话落下的瞬间冷冽下去，让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压抑。

一股无形的压迫自他周身散开，凤瑶不禁白了下脸色，本能畏惧往后退了两步。

浮云双腿发软，扛不住那扑面而来的威压，扑通一把跪了下去。

“主上……。”影清愣愣眨巴了下眼睛，搞不明主上为何发这么大怒，而且发怒的对象还是对平时温柔以待的凤姑娘。

夜璟啸侧脸线条凌厉：“之前本座确实对凤姑娘有所爱慕，但本座也一直都明白，凤姑娘对本座并无男女间的感情，长时间以来如此追于凤姑娘后头，本座也累了，想必凤姑娘也会因此有所困扰，倒不如断开各自安好，况且本座现在，已找到了与自己两情相悦的……爱人了。”

凤瑶猛地抬头睁大眼睛，不止她，影清也有些风中凌乱，兼或呆若木鸡。

主上刚刚是说……爱人？

谁？他么？

“不……不可能，我不信。”凤瑶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慌乱，虽然她对夜璟啸的之前三番两次的示爱都是不冷不热，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确实没有存在感情过，但此刻骤然这样，她怎么接受得了。

就宛若被人捧到云端后，然后骤然被毫无预兆一把推落下去，跌落入谷底那种恐慌感。

凤瑶有些失了分寸，指着影清质问：“为何？我可是哪里比不上他？夜大哥，难道你之前对凤瑶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为何如此这般轻易变心？”她严词厉色，好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夜大哥不喜欢凤瑶便直说，不必用什么影卫的借口来搪塞我，如此这般，是要置凤瑶于何地？”

夜璟啸负手而来，不紧不慢道：“本座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这个回答，凤姑娘可满意？”

“你……。”凤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执着什么，是执着未完成的目的，还是其他不可控的因素，她尽量维持不住脸上的端庄，咬着红唇垂眸不语，片刻后捂着嘴巴不断咳嗽起来，眼圈泛起水雾，端得是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

“夜大哥，之前是凤瑶不好，凤瑶对你捧上的一片真心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不善言辞，太过恪守礼仪，才没有对你那般热情，但凤瑶其实……其实是喜欢你的。”凤瑶抬眸看着夜璟啸，瞬间改了一种态度，模样楚楚可怜，身形不动声色地往他身上靠去，却被对方无情避开。

夜璟啸不为所动：“凤姑娘身体不适便回去歇着，还有这是望月轩，外人是没有资格进的，请离开。”

毫不留情的逐客令下达，凤瑶闭了闭眼，最终冷着脸转身离开。

犹如看了一出大戏的君祁轩颇为遗憾：“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不应该要死要活要个说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么？”

沈庭希斜斜睨他一眼，悠然道：“夫君若是感兴趣，改明儿去找个，让她给你演一场。”

“不不不，有阿庭就够了。”君祁轩理所当然：“而且看戏嘛，要看别人的才有意思。”

“……。”夜璟啸同样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这边出去右转，西边有座厢房，本座可没让人收拾，自个儿想法子去。”

“呵，大爷用得着自己收拾。”君祁轩昂昂下巴，勾住沈庭希的脖子：“走，夫君带去你外面见见世面。”

落日西下，黄色的弯月取代它攀登至天边，静静俯瞰底下芸芸众生。

沁陵城晚上的大街依旧热闹非凡，那照得人影摇曳重叠的一排排红色灯笼，还有形形色、色有说有笑的路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摊贩叫卖吆喝招揽客人，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让帝后两人微晃了神。

身为王侯贵族，拥有权势富贵，锦衣玉食，在百姓们眼里好似活在仙境一般。

但仙境只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那些不为人知的阴谋算计，风雨血腥，都在背地里暗潮汹涌。

天上仙境，抵不过人间烟火，世间百态来得令人艳羡。

“阿庭，有看见什么心仪的宝贝就说，还是想吃什么，尽管说，反正夫君有的是钱。”君祁轩说这话时刚好路过一个卖发簪的摊贩，贩主是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婆婆，正好将君祁轩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笑出满脸皱纹，对着君祁轩招了招手：“这位郎君可看看我老婆子这儿发簪子，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玉器打造，但是也精致好看，可买只送与您家娘子呢。”

最后几字大大取悦了君祁轩，他眉毛一挑，牵着沈庭希走到摊贩前，看了眼眼花缭乱的发簪，豪气道：“娘子喜欢哪只，还是觉得都行，夫君便全包了。”

沈庭希：“……。”

“哎哟，小郎君可真是宠自家小娘子。”老婆婆掩嘴轻笑，目光坦然地打量着沈庭希。

对方裹着一袭红色披风，额间画着娇艳欲滴的朱砂梅，长睫微卷下是一双精致的桃花眼，虽戴着白色面纱看不清容颜，但从大致轮廓便足以肯定其必是个绝世美人，气质既让人觉得清冷出尘，又让人觉得妖冶柔媚，本是冲突的两者在其身上却意外的协调。

老婆婆不禁暗叹，人间尤物啊。

目光再移向其身边的少年郎，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华贵的黑袍一丝不苟，五官在影影绰绰的灯影下愈发俊美无俦。

好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

君祁轩左瞧瞧右瞧瞧，然后从一堆繁复各异的发簪中挑出一根，在沈庭希墨发旁比了比，将簪子轻轻插、入墨发里。

“小郎君的眼光真不错，这碧玉簪配上小娘子，可好看了。”

听着老婆婆的话，君祁轩颔首勾唇：“主要是我家小娘子配什么都好看，别说一根碧玉簪，就是朴素木簪，都能让它熠熠生辉，开出花来。”

话落手臂被捅了下，君祁轩一脸真挚且无辜：“怎么？夫君明明说的是大实话啊，娘子天生美人骨，穿戴什么都好看。”

“……贫嘴。”一声声娘子唤得沈庭希脸色发烫，瞪了君祁轩一眼，在橘黄灯影下犹带风情万种。

沈庭希声线清丽，但男女声还是有区别的。

老婆婆讶异睁大了下眼睛，脱口而出：“小娘子是男的？”

沈庭希看向老婆婆，对方眼底除了惊讶，倒是意外地没有掺杂其他的感情，沈庭希轻轻嗯了一声，便听君祁轩道：“男的又怎样，我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之一字，重在于心，无关其他。”

君祁轩这话是对着老婆婆说的，但目光却至始至终都落在沈庭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