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拦住小侯爷！”

杜府一众家丁门也来不及关，泉涌似的从角门挤入大街，旁人看戏似的往道两旁一站，商贩主动挪了挪摊位将街道腾得更宽，像是在给什么好戏挪台子。

“哟，你们说杜家大少爷这都跑第几次了？”

“说不准，反正不止三回。”

“三回？哟这哪儿止啊！我跟你们说，我天天跟这摆摊，隔三差五就见那小侯爷往街上跑一次。”

“你们瞧！你们瞧！那疯子还会攀墙！”

红衣男人持杯抵唇轻笑，也不知道这抹笑味是在嘲弄，还是真被街上情景逗了乐。

茶楼下愈演愈烈，红衣男人搁下瓷杯抓住桌边折扇，从茶楼窗台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杜呈然面前。

杜呈然微愣，低头准备绕开，连打量也不愿留时间落在男人身上。

红衣男人眯眼含起三分笑，伸折扇拦于他胸前，杜呈然转头正好对上男人笑意盈盈的眸子。

杜呈然听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抿抿唇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走开。”

红衣男人乐了，这京城只有他喊别人走开的份儿。玄色蟒袍外着红衫，腰悬朱漆令，他不信这普天下没人会不认识这身装束。

这杜家小侯爷是真疯还是装傻？

“我若不放？”红衣男人开口戏道。

“啪”一记耳光将男人脸打偏过去，男人瞪大个眼睛半天没有作出反应，显然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神。

街边两道看热闹的人群嘴呈椭圆形，竟一下子无人知言。追赶上来的杜府家丁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上前半步，呼哧赶来的张师爷一看这状况，好家伙！两眼一抹黑直坠云霄。

唯有杜呈然甩了甩手腕，好像这力道用得也忒大，震得发麻。

寻常人震惊闻风丧胆的钟瘟神被当街扇了一耳光，杜家张师爷则是一口老气提不上来，自家小主子算是扇掉了杜府半璧辉煌。

钟时顷眼底抹过杀气，倏然转身抓住杜呈然晃甩的手腕，抵身上前，另手已触及腰间半出鞘的利刃。

只用一刹，面前这蓬头垢面的痴儿便能祭于自己刀下当个亡命鬼。

钟时顷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杜呈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两脚前后来回蹬，空出来的手不停向自己被箍的腕上招呼，散乱的头发随泪水鼻涕贴乎了半张脸。

钟瘟神这下算是彻底愣住了。

张师爷赶忙上前，朝钟时顷倾身作揖，

“钟内侍海涵，我家侯爷现下痴若幼儿，将军殉国尸骨未归，还请钟内侍怜我杜家一片赤诚高抬贵手。”

张师爷话摆得很明显，一则自家小侯爷现在已如痴子再计较非人伦之道；二则杜呈然的父亲战死疆场尸骨未归，民心所向，一忠一佞，他钟时顷担不起这民谴载道；三则一个宦官没这么大本事来碰忠烈将魂，官再大、人再受宠，首先也要摆清自己的位置。

“杜家世代英魂，吾辈皆敬之，还请师爷将小侯爷迎回府中，好好栽培。”钟时顷轻笑，撒手放了痴子。

红衣男人身影已没深巷，杜呈然拽住师爷衣角，扯着干涸的泪痕咧嘴嘿笑，血丝在眼眶里夺目异常，师爷心底一下泛了酸，周遭则在低声回味方才大戏。

钟瘟神今日栽在一个傻子手里，文臣怕是晚间便能作赋百首流传市井，加以颂之；武将则多为愤然，北疆杜家军也曾是多少少年郎心中神祇，膛中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