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谢和栎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死沉死沉的醉鬼身子爬出来，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也烧的滚烫。

“难不成我也喝醉了？”

谢和栎推开一扇窗，冰冷的北风灌进来，他站在窗口吹了许久的风，捧起一掬窗边的积雪将烧的通红的面颊埋了进去。

嘴唇上温热的气息已经不在，但呼出来的气息还带着梅香，就连唇舌都还记得那人的温度。

谢和栎一手摁在胸膛之上，胸膛里一物跳的飞快，不只是心还有绵绵的情思。

谢和栎乜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酒瓶子，道：“真是病的不轻了，喝了酒连心悸病都犯了。”

面朝着地的清君睡的不舒服，哼了一声把自己翻了个身。

谢和栎瞟了一眼睡在地上的清君，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貂皮裘衣铺在他身上。

冬日下雪的天，天黑的极快，还是午后，天就渐渐黑了下来。早有宫人点起了烛灯，白梅映照着清辉，雪地上摇曳着斑驳的花影。

谢和栎独自在风中坐了一会，听见清君在梦中哼哼几声，拉紧了披在身上的裘衣，谢和栎站起来关上了木窗。

小火炉里柴火还很旺，没一会整个屋子又温暖起来。几朵粘在谢和栎头发上、衣肩上的雪花都化了。

谢和栎整理了一番被弄乱的衣裙，便回宫去了。

一路上谢和栎沉浸在一种怪异的情感之中，从清君的行宫内出来眉头就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他在心里预感到，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姑娘，你瞧，慈宁宫那儿怎么会如此的亮？”谢和栎顺着洛梅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慈宁宫一片灯火通明，远远的看过去就像着火了一般。

谢和栎的眉头跳的更快了——要知道，谢太后一向不喜热闹，就连晚上点灯也只点上半盏，素日里慈宁宫都是昏沉沉的一片。

谢和栎急忙快步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两个梅也在身后追着。

到了慈宁宫外，果真看见李公公在宫门外候着，一见到谢和栎李公公又吊起一幅嗓子，道：“哎哟哟！好姑娘你可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这、这……哎哟！你快进去瞧瞧吧！”

李公公还在“哎哟”呢，就被谢和栎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前面正有谢太后贴身伺候的嬷嬷在等。

那嬷嬷怀着难言的影色朝谢和栎点了点头，谢和栎心中就猜到大半了，一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天灵盖上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他往前走一步双腿踉跄一下差点跌倒，到最后还是李公公和嬷嬷二人将谢和栎架着进了房间。

他在门外听见谢太后一声怒吼：“你敢！””

皇帝陛下说了什么，谢和栎没听清。

嬷嬷和李公公推开了门，谢和栎推开二人往前走几步，跪倒在谢太后的面前。

谢太后像母鸡一样扑上去死死地护住谢和栎，她将谢和栎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前，谢太后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怒斥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你要害死谢家所有人吗？别忘记哀家也是姓谢的！你不如先把我活刨了！

“孩子，你别怕！有姑祖母在，有姑祖母护着你，看谁敢动你！”谢太后一双枯瘦的爪子死死抱着谢和栎，一双浑浊的眼中流出大滴滚烫的热泪掉在谢和栎的身上。

后来皇上苦苦哀求了什么、皇太后怒斥了什么，谢和栎都没听清，到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床边点着两盏烛灯，昏暗的烛火在灯罩里跳跃着。

夜很安静，谢和栎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灰蒙蒙的天空中那一轮惨淡的月亮将银灰色的光洒在地上发出的“沙沙”的轻声，刺骨的北风吹得紧，连天上的寒云都挤挤攘攘的堆在一起取暖。

他重新睁开眼，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灰色都聚集在他的瞳孔之中。谢和栎的眼睛发热，一切又模糊不清了。

窗子忽然被打开，掠进一个人的身影。

他听见那人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关上，蹑手蹑脚地靠近。

谢和栎心中知道那人是谁，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索性闭上眼睛乔装已经睡早了，除了眼角便留着一颗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中的一滴小小的泪珠，谢和栎就真像平稳的睡着了一样。

那人肩上披着一片亮银的白雪，他动作极轻，蹑手蹑脚的掀开笼在谢和栎床榻上的层层纱帐，看见谢和栎躺在床榻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落下一块小小的阴影。

清君想伸手触一触他的脸颊，但是怕自己手太凉就又收了回来。

但下一秒清君觉得衣袖一重，清君一个踉跄跌在谢和栎身上，他们俩贴的那么紧，连谢和栎眨动双眼长长的睫毛搔的心尖都痒痒的。

清君用手撑起身子，他看见谢和栎神色一动，他从没见过谢和栎笑的那么难看过，但是随即他的万般苦楚都化为美艳的柔情。

谢和栎伸手环抱住清君的脖颈，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之中，谢和栎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因为他的动作衣襟松开大半，露出大块如润玉般洁白光滑的皮肤。

谢和栎俯下身，张嘴咬住系在清君脖子上的一块美玉，跪坐在清君的腰上。

“你……？”清君才张口，下一秒就被谢和栎的话堵住。

“敢半夜私闯慈宁宫，少国君大人胆子不小呀。”

谢和栎一手拽着系在清君脖颈上的美玉的绳子，一手压在床榻之上。

“我只是想来看你。”清君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想要撇开头不去看谢和栎出笑容的面容。

“现在看的满意吗？不满意要不要在摸摸？”谢和栎的嘴角勾起，两瓣红唇之中露出一点白。

他俯下身子像猫一样用唇啄了啄他的下颌。

“你、你怎么了？”清君神色微变，欲言又止，一对晶莹的耳垂已经染上了粉红色。

“我能有什么？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我问你，你现在看的还满意吗？——少国君大人，你觉得我美吗？一般女子比的上我美吗？”谢和栎捏尖嗓子，脸上挂着几道泪痕，在一明一暗的灯火之中，淹没了去他五官之中锋利的英气，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千娇百媚的姿态。

谢和栎见清君不答，便俯下身要去吻他的唇，只是那么蜻蜓点水的一吻。

清君伸手推开了他，“你岂会是女子。”

“那少国君大人希望我是什么？也希望我是女子吗？那我便做个女子与少国君大人共享枕榻之欢岂不美哉？”

谢和栎露出少女般的媚态，他伸手勾起清君的下颚，一双星眸中盈满风流笑意。

瞬即谢和栎下一秒就哭了起来，他一咧嘴号啕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给我选择。为什么我明明是男子所有人却都要告诉我我是一个女子，母亲也是、父亲也是。

“母亲过世，我连一眼都没见着，一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我那么怕姑祖母但是不敢讲……父亲也不回来把我带走，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来了，姑祖母就逼着我像谢家男子一样练功习武，如今父亲、父亲去了，皇帝陛下要告昭天下我是男子，但是姑祖母却怕了，她又想把我当女子一样护在身边。

“为何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能决定？为何要天下看我究竟是谢家的世子还是小姐？我从前不懂父亲和母亲为何要将我当作女子养大，如今我不敢懂！

“人人道‘谢家是天下忠臣’，他们说我姓谢，就必定要为天下尽忠，做天下的英雄。可是我岂是一件物什？但是我想去恨这天下之主，我恨他白白使谢家受冤，我恨他要让我白白陪他演得这出好戏！”

谢和栎哭的太凶，一瞬之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白光乍现，所有人的脸——皇上、姑祖母、父亲和母亲的容颜在他面前来回打转，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哭着，跪在地上双手抓着清君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谢和栎像小鹿一般呜咽着，而清君深深觉得一种无力质感袭来，他抱住谢和栎的腰间，将他拉的更近一些。

清君道：“只要你愿意，就好。”

在这漫漫长夜中，谢小将军哭出了第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