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宇不用高考了，夏添也就有一大把的理由追在他后边，时不时勾勾他的手指，蹭蹭他的脖子，小动作不断，邱宇警告也没用，安分了没有几分钟就又开始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邱宇缩了缩脖子，这才发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冬天了，这学期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马上期末考试了，还不去好好复习？到时候考得差你回家连红包都没有得接。”邱宇对着绕自己转来转去的夏添飞过去一个眼刀，夏添立马就耷拉起脑袋来，像被卸了发条一样。

“你怎么和我数学老师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数学厉害的人都这样吗？”夏添撇嘴，垂着脑袋跟在邱宇后面。

邱宇看他这样，笑着向后面伸出手说：“给你三秒，拉着我。”

夏添一听，立马就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热乎乎的，在这冬天里也挺暖和。

夏添被邱宇拉着走，学校里没什么人走动，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平常都热闹的操场现在都显得有点冷清。

邱宇想起来刚开学那会夏添军训，两人在操场旁边聊天，夏添问他想考哪个大学，他答应夏添说尽量考在省内，也许小孩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但邱宇一直记在心上，不知道到时候他上大学的时候，小孩面对自己的失约会不会感到失望。

“哥！期末考完，你准备去哪玩？”夏添突然走到他前面，笑着问他。

“不知道，应该回家一个人待着吧，偶尔打打球什么的，我没什么安排。”

邱宇向来对这些玩乐的东西没有什么安排和计划，不像别人老早就约好去哪玩，邱宇一直都是随心所欲，突然想做什么了去做就行了，因为他的时间没有人占用。

“我想回一趟初中，”邱宇思索了一会说，“我想回去看看，看看那群人还在不在。”

“你初中在哪？”

“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你不知道的。”邱宇揉了揉夏添的头发。

虽然那个地方留给邱宇的回忆太多都是灰暗的，但是在那个灰暗的地方里他遇见了几个闪闪发光的人，如今将近三年过去，也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仍然在那里，默默无闻地继续发热发亮。

“那你家住在哪里啊？你会回去过年吗？”夏添转过身拉着邱宇走，边走边问。

“家……”邱宇对这个概念实在是模糊而又抽象，“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无所谓过不过年，都差不多。”

“啊？那怎么行，过年的话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要不你去我家？我妈做菜可好吃了，我爸听说你被保送清华也一直很想见你，还有我姐姐，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也算得上是你的学姐了，嘿嘿，最重要的是我，如果真的硬是要一个月见不到你，那我可能会闷死。”夏添边说边笑，邱宇安静地听着，看着他的后脑勺，胆怯又犹豫。

夏添在温暖的世界里长大，有着炙热滚烫的心，他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可能不会理解自己的过去，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夏添在明处，那里阳光灿烂，而邱宇在暗处，这里死气沉沉暗无天日。

如果小孩知道自己那些难堪的过往，会不会害怕得躲远，好几次邱宇觉得夏添可能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但是后来想想他觉得还是算了，自己身上负面的东西太多，没必要把这些负能量带给小孩，他有着光明的未来，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没必要被他拖着走，也不想误了他前程。

邱宇总是如此矛盾，一面想着小孩快追上自己，一面又害怕自己会拖累小孩，如果他的过去没那么难堪就好了，他或许也会和夏添一样乐观向上，会勇敢自信地向对方诉说爱意，会肆意奔跑沐浴在阳光下，让自己的情愫生根发芽。

“小孩。”邱宇突然喊住了他。

夏添止步，回头看他，脸上还洋溢着笑，沉浸在刚刚的期待里，期待着能和此刻牵着的人一起在欢声笑语和烟花炮竹声中走过年关。

两人对视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冷风刮得邱宇的脸生疼，夏添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等待着邱宇的下一句话，他慢慢的把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等得时间越久，夏添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就越沉重。

邱宇看着他一点一点把自己高涨的情绪踩灭，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拒绝了小孩，小孩肯定会很难过吧。

小孩会不会哭呢……

邱宇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张了张嘴。

原本“算了，我不去了”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一个字，六画，说出口的时间不足一秒。

却把两颗鲜活的心，连在了一起。

“外面好冷，我们回寝室吧。”邱宇说。

“好！”夏添也只说了这一个字，却让邱宇感到很心安，他拉着自己往前走，邱宇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力度更大了一些，两个人温暖的手心相扣，出了汗都舍不得放开。

邱宇明白如果一直惦记着过去，脚步是放不开的，但那些沉重的过往像梦魇一样困扰着邱宇，让他很难真正地做到别人能够脱口而出的“放下”，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没必要在意，如今夏添闯入自己的生活，这些东西却又慢慢浮现清晰，像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中间，夏添在对面挥手，想尽办法要到邱宇这边来，却不知道他这边荒芜到寸草不生，邱宇怕吓到小孩，就一次又一次打消着他想过来的念头。

可如果不跨过这条鸿沟，两人的拥抱会一直存在距离。

邱宇懊恼，在这头不知所措。

其实他早就知道在这条鸿沟上面，有一条桥，这桥曲折蜿蜒，摇晃险峻，他必须走过这条桥才能真正拥抱到夏添。

但如果过去，小孩看见自己一身灰暗的过往，会不会摇摇头甩手就走，对自己说：“你好脏，我不要和你玩。”

如果这样，他该怎么办。

他此刻就站在桥的这头，迟疑着徘徊着，好几次踏了上去，却又退了回来，夏添就一直站在那边等着他，满怀期待，满眼热忱。

“哥，你之前过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邱宇摇头：“我小时候一直和外婆一起住，过年的时候也和外婆一起过，她家院子后面有一颗柿子树和一颗橘子树，我小的时候问她柿子橘子什么时候熟，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婆家里多了好多柿子饼，我每次都会偷吃几个，但是越吃越多，根本吃不完，上了初中之后外婆生病去世了，我就一个人过了，对我来说过年过节也就和平常的生活一样没什么区别，睁眼闭眼，这一天也就那么过去了。”

“那你爸妈呢？”

“他们忙，没空管我。”邱宇笑着说。

“再忙连过年都不回家吗？”

“回什么家，他们可能看都不想看到我，我初中那会可叛逆了，他们把我养到现在，没让我饿死，我就很感激了。”邱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但夏添觉得他隐藏在这副无所谓模样下的，是另一种他所触及不到的东西。

“那你平常都怎么过啊……一个人睡觉睡过去吗？”

“买三个柿子饼，早餐中餐晚餐各加一个，仪式感也就差不多到位了。”邱宇使劲揉了揉夏添的头发笑道。

“这也太简陋了。”

“不简陋啊，我觉着还行，平常的话我都不怎么吃甜的，我觉得甜味这种东西吃起来怪怪的。”

“哪里怪了，甜味就是甜味啊。”夏添不解。

邱宇笑笑没说话，把手放裤兜里。

甜味太不真实了，有些发苦。

邱宇想了想，还是不对小孩说这些了，他理解不了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两粒大白兔奶糖，一粒递给夏添，笑着说：“给，吃糖。”

夏添惊喜地接过来问：“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邱宇哈哈笑了两声，把糖纸拆开放进袋子里，面对着夏添把糖放进嘴里，笑着说：“柿子饼和大白兔奶糖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