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宇踏入学校的时候，学校还很安静，仿佛是一个沉睡的巨婴，教学楼前挂着的祝贺他的横幅还没有拆，走廊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看见邱宇来了笑着和他打招呼，邱宇愣了愣，礼貌地挥手回应。

他回到寝室的那一刹那，尹能几乎是飞奔过来抱住他说：“邱宇！我想死你了！”

邱宇被抱得有点懵，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几本写好的作业和老大一叠卷子递给他，尹能直接泪目：“还是你懂我。”说完之后连忙和宿舍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抄作业了。

“欸？那个学弟没来吗？”尹能问。

“别人高一的。”邱宇把东西都放下，然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床铺来。

“哦，忘了。”尹能嘿嘿笑了两声。

邱宇把自己的床板抹了一遍，收拾好之后正准备去帮夏添也收拾一下的时候，陈飞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找他有事，叫他现在去办公室一趟。

“这么早叫我去干嘛，不是明天才上课吗？”邱宇不解。

“这个我熟，开学的时候要开一个白日冲刺大会，估计是学校那边要找代表叫你分享一下学习经验，然后带着大家一起宣誓，你都已经是一只脚踏入清华的人了，你肯定是最好的人选了。”尹能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不想去。”邱宇耸肩。

“哎呀，你也得给陈飞一个面子吧，别人都专门打电话来了。”尹能把英语试卷翻了个面，直接ABCD四个选项随心写，正确率压根就不在乎了。

邱宇没有说话，想着陈飞确实对他也不算差，这个面子不给其实也说不过去。

到办公室的时候陈飞正眉飞色舞地和其他老师聊天，看到邱宇进来了，立马骄傲地把邱宇揽过来和大家介绍：“来，看，我教出来的高材生，全国数学奥赛冠军！”

“得了吧老飞，这谁不知道啊，整个省估计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其他老师看他这副嘴脸嫌弃地摆手，然后各自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办公了。

“新年快乐。”陈飞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支包装设计都很精美的钢笔给他，“这个礼物对你来说可能算不上贵重，不过也是我精挑细选的，想着学生时代送的礼物总不能太过物质，就送个有纪念意义的钢笔吧，以后你去清华了，也能有个东西回忆回忆。”

“谢谢。”邱宇收下之后攥在手心里，这确实是第一次有人送这种东西给他，不得不承认，相比起那些贵重华丽的东西，这种日常生活中会用的而且带着烟火气的东西往往更能触动人心，至少邱宇是被触动到了。

“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可能有些唐突，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好了，就这么急急忙忙把你喊来，先和你道个歉。”陈飞笑着点头微微鞠了一躬说。

“不用。”邱宇连忙拒绝。

“这个也是学校上头突然下的通知，你也知道你们这批开学之后就是高三了，离高考不到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所以为了鼓励大家学习，学校准备明天早上召开一个白日冲刺动员大会，需要一个代表上台发言宣誓，想了想，相比上次军训辅导员看重的身体素质而言，这次更看重的是学习能力了，不过两种你都占优，况且你刚刚全国竞赛一战成名，你应该是最好的人选了，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当这个代表。”

“我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不会写演讲稿，我语文向来很差。”邱宇答应得很爽快。

“这个你不用担心，”陈飞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一些小皱纹，“这个我们会帮你解决的，你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就行了。”

“嗯。”邱宇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忙吧。”陈飞笑着点头道。

邱宇转身之后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陈飞办公桌前，陈飞看着邱宇转身回来，笑着以为他有什么问题，就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邱宇从口袋里掏出两粒大白兔奶糖放在他桌上，然后有些踟蹰地挠头说，“忘了和你说了，新年快乐。”

“谢谢，”陈飞愣了愣，然后笑着把糖收了起来对他说，“希望你前程似锦。”

回到宿舍邱宇有些累，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尹能已经给他买好饭了。

“邱宇，饭给你带好了，请你吃，就当报答你给我们哥几个抄作业了。”尹能看他醒了，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

“谢了。”邱宇起床洗了把脸，此时的冬天已将近尾声，学校里还没开热水，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冻得刺骨，邱宇一碰就几乎完全清醒了。

吃完饭之后尹能几个人还在抄，估计今天晚上是要加班了，毕竟这些作业邱宇也是实打实地写了一个寒假才写完的。

看邱宇要出去，尹能好奇地问：“邱宇，你要出去？去哪？”

“随便逛逛，在寝室太闷了，对了，今天晚上要不要上自习？”邱宇走到门口之后才想起来，又退回两步问。

“不上，你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几瓶可乐呗？”

“好。”

外面的冷风还是时不时地就吹一阵，虽然已经冬末春初，但这风还是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邱宇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

不知不觉就到了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邱宇记得在这条路上，小孩语气匆忙地对自己说了好多句对不起，那是个夏天，晚上的天空月明星稀，热风呼呼地往胸口里钻，小孩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让邱宇现在想起来都很安心。

这个学校里好像充斥着太多他和夏添的回忆，陪着夏添一起去吃早餐的食堂，小孩和他吃醋赌气不肯理他的礼堂，带着他躲过门卫叔叔的视线一路奔跑的林荫路，以及小孩紧张地一直低头问他要联系方式的操场，这些在他的生活里原本都是平平无奇没有亮点的地方，自己曾经在走过成百上千次，内心都是毫无波澜的，但如今那些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就好像有了某种活力一样，那些本来没有什么颜色的画面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刻在邱宇的脑海里循环跳动播放着。

书上说的因为一个人而喜欢一座城，原来是真的。

人们习惯于把自己的心意藏匿于无声处，邱宇从来没有向夏添袒露过自己的心意，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说出来了之后，就会变得不那么珍贵，他希望夏添懂他的欲言又止，明白他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他们相处的每一秒，自己都有认真地铭记，就像此刻一样，邱宇一个人站在那条瀑布下面，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以往他都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而现在他却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这些零零碎碎的回忆满满拼凑起来，竟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困住了邱宇的脚步，使他不得不慢下来。

因为如果心里装着一个人，脚步会变得沉重，会走不快，会心事重重，会优柔寡断。

这不是原来的自己了，邱宇清醒地意识到，他看着那条和以往一样还是奔腾不息的瀑布，生生不息、日复一日地拍打着悬崖峭壁，激起壮观的水花，不知疲倦的样子像是一直在身后追逐着自己的夏添一样，他生命里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他开始害怕分离，想着若是自己后面终有一天会离开夏添，自己会不会失去所有方向，倒退到黑暗里面，万劫不复。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不得不去面对。

想了许久，邱宇又觉得自己担心这个又太幼稚，小孩肯定也不会希望他担心这么多，毕竟那个人会一直追着自己的步伐，坚定不移地奔向自己，就像现在那样，邱宇回头，就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笑得疲倦又灿烂地喊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