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南一回到教室就被江琪琪拉到走廊上看风景。

“说，你什么时候和郑梢这么熟了？之前他无缘无故喂你老冰棍，我就该察觉到的！”当时注意力完全在磕齐骁和郑梢上了，太失策了，被竹马糖霜蒙蔽了双眼！

“也不是很熟。”

“今天拿你的水，还给你加鸡腿，你为什么收了他给你的鸡腿！”不要她的菜，却要了别人的！果然孩大不由娘！

大概是江琪琪气愤的目光过于实质，林秋南只好将他和郑梢认识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但关于肉包子的约定，他并没有说。

不要上课，午休时间寄宿的学生都回到寝室休息。下午没有比赛的走读生则聚在教室用投影仪里看电影。为了电影效果，教室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光线很昏暗。林秋南看了一会儿课本，神思又被电影里的台词抢走。他摘下耳塞，目光在书中夹的白纸上停了几秒，最后合上了书。

江琪琪看到林秋南起身拉开教室前门，问了声:“秋秋，你要去小卖部吗？”

林秋南:“没有，我去厕所。你是想吃零食了吗，我顺便给你去买吧。”

“算了算了，不顺路，而且我已经胖了好几斤了，不吃了。”

“好。”

走廊上的阳光很温暖，让人脸颊发烫……

郑梢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读着演讲稿，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弯起嘴角。无意之间，笑意便漫上眉目，如秋日微风。

林秋南只知道郑梢在艺术楼，一间间找过来，已经气喘吁吁。

“你来了。”郑梢靠在窗台上，脚抵着课桌桌角，一副恭候多时的姿态。

林秋南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下。

郑梢自然而然地将手里的演讲稿递给林秋南，“理想不灭，承梦飞翔”几个字加黑加粗摆在白纸中央。

“齐骁说你语文成绩很好，帮我看看稿子还有什么要改的。”郑梢从裤袋子里拿出一支笔。

“稿子老师应该审过，不会有问题的。”林秋南没接笔，“晚上比赛，现在改动会影响发挥。”

“林同学是怕我输了，不给你包子吃?”

林秋南反驳：“你正经点。学校的演讲稿主要要求应该是主题明确，为了煽动性，文章里用排比和短句比较多。一旦确定下来，最多就改错字还有语法。老师在学校这么多年，肯定很清楚标准。再者你背了那么久，对稿子已经很熟悉了。我改动一个句子，你的临场发挥就多一份风险。”

林秋南着说着就认真起来，一板一眼的分析。明明不是多大的事，莫名就多了几分严肃。敏感的人听来，大概会有一点无形的压力。郑梢却不讨厌。他觉得这样很好，不快也不慢的，带点说教的意味，像闲暇时间看一本文学书。于是他认真地听完，末了略显做作地点了点头，被林秋南瞪了一眼。

郑梢拉出一旁的椅子，示意林秋南坐下。自己则顺势坐到了课桌上，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话梅糖：“吃糖吗？”

林秋南没动。

郑梢开始骗兔子：“你知不知道你很幸运，我身上一般只有烟。”

兔子不为所动：“学校不允许学生吸烟。”

郑梢剥好一颗糖，糖纸摆在林秋南嘴边：“啊—，张嘴。”

林秋南双唇下意识的张开了些，想闭上时，郑梢已经将糖送进了他嘴里。酸甜的味道由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林秋南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每次都被同一个人投喂！

郑梢偷袭成功，也往自己的嘴里放了颗糖：“我刚刚一直在等你，这是你来陪我练习的奖励。”

“还有，我让你改就是不怕风险，你不用担心。”

林秋南别过头，忿忿道：“我那是因为肉包子。”

郑梢笑得更欢了。

正式练习前，郑梢读了一次稿子。林秋南为他纠正了几个常见的错误读音。

“我脱稿试讲，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和我说。”说着郑梢走上讲台，写下演讲比赛四个大字。

阳光是独特的打光师，细小粉尘围绕在少年周身，郑梢沐浴在光中，注视着他唯一的观众。

他向林秋南90度鞠躬：“亲爱的林秋南同学好，我是高一二班郑梢，我演讲的题目是《理想不灭，承梦飞翔》……”

林秋南耳朵一颤。空旷的教室中，少年的声音明亮清澈，时而高昂，时而低沉，适时抑扬顿挫。慢慢的，林秋南整个神思都被郑梢吸引过去。

最后结尾的句子掷地有声：“你有梦想吗?有!那就努力去追吧!奔跑起来，无惧风雨!”

这样的话平日里说来不免让人笑骂上一句中二，可林秋南脑中只冒出一句:少年热血，饮冰不凉!

演讲完，郑梢问他:“怎么样，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林秋南摇摇头，将稿子还给他:“我觉得很好，没有不好。我现在都想立刻去教室读书，争取早日实现理想了。”

林秋南性格里腼腆的成分还是占据大部分，很少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完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郑梢。

郑梢探查到他眼中细碎的光影：“看来我很适合去做传销。”

“我是认真的，你真的很厉害，我之前看过别人演讲，没有你的好!”林秋南说着，有些激动地抓起他的手。诚恳的样子更像一只兔子了。

郑梢肩膀僵了下，并没有把手从他手里抽走，反而用另一只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是你看得不够多。或者我长相加分？”

林秋南捂头，嘴上反驳他:“你真的很优秀，不要总是漫不经心的。”

郑梢却不想和他在这上面谈论太多，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你的理想，你的理想是什么?”

林秋南放开了郑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理想，其实还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具体到他未来要做什么就很难说。林秋南斟酌道:“我喜欢文字，不知道未来到底要做什么，作者，编辑，或者语文教师。但与其相关的工作，应该都会让我感到幸福。”

“但工作或许会让你不再热爱它。到时候你每天都会看到不符合你准则的咬文嚼字，你会发现你喜欢的文字变成了可以量化、拥有固定模式的陈词滥调。”郑梢对上他的眼睛，“我认为不实现理想，人才会因为不甘而永远热爱它。”

林秋南一时间有些发愣。郑梢虽然语气平淡，但话里有隐隐要与他争辩的攻击性。这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问：“你说的，是你心里的想法吗?这和你稿子里的东西相反，所以你让我给你改稿子，想看我会怎么想？而你现在生气了，因为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是吗，郑梢?”

林秋南对人的情感感知大多时候很迟钝，因为在此之前，他和人的相处都很糟糕。可有时候他又有出乎意料的敏锐。比如郑梢想和他成为朋友这件事，也比如刚刚郑梢对他思想的窥探和试探。

前者是因为他们很不相同，所以好奇，被对方吸引。后者则是因为前者。

这种感觉像在走钢丝，一根由郑梢主导的钢丝。下面是万丈悬崖，可对面的人一旦观察到你要掉下去，便会毫不留情的将钢丝斩断，看你坠落。更可怕的是，而在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前，他还在笑着。

更让他烦闷的是郑梢没有否认。

林秋南一时间觉得有些愤怒，为郑梢漫不经心下的悲观和敏锐，这个人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和洒脱大度。他反驳:“没有走到那一步，仅凭猜测又怎么知道热爱会不会流失？如果一个人为了保持热爱而放弃追逐自己的理想，那他的热爱又有什么意义。”

长久的沉默，就在林秋南以为两人要不欢而散时，郑梢开口了:“林秋南，我不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很感谢你跟我说这些。”

林秋南，听上去比林同学还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