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仅有的一点月色拂上了屋檐下的牌匾。微凉的秋风吹动着门两边的灯笼，似明似灭，幽幽摇曳。

庄府的位置并不偏远，闹市的主街旁，白日里车水马龙，只不过如此深夜鲜有人烟来往。

奇怪的是，无人看守，大门却毫无防备地敞开着。一名约摸二十岁，身着灰色长衣的少年站在庄府门前，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且不说这府内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府主人是当朝刑司台长官庄桓，刑司台掌管着整个胥朝的各种案件，府内各种机案要文数不胜数。身居要官，大门如此敞开，想必庄大人不会慷慨到这种地步。

庄子沂的脑子一下子停止了运转，夜深人静，他四处望了望，一个人也没有。

这一天他被父亲带去了刑司台，本想看看自己今后可能要继任的大概是什么样的工作，结果不曾想看到了满眼血腥的场面。

刑司台本就是审问和关押犯人的黑暗之地，那个地方有去无回，即使能出来，下半生也毁的差不多了。而且听说里面被冤死的人似乎不在少数，半夜时有孤魂野鬼作祟，惹得他一直脊背发凉汗毛倒竖，此时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庄子沂本该和父亲一起回来，结果在离开的时候被父亲强行留下，说是更加熟悉熟悉环境，并被告诫在午夜之前不准回来。

真是奇怪的要求，但他不敢与父亲言论。简直要死了。血腥味和惨叫声让庄沂不得不一直紧绷着神经，阴冷潮湿，令人绝望。

但其实庄子沂也察觉到了父亲的不对劲。父亲是会带他去刑司台，但从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不过他也没多问。

他从小长得嫩，惹人爱怜，但父亲不吃这一套，该打打该骂骂，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如今他走到大门前才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或许出事了。

庄子沂咬了咬牙，呼吸有些颤抖。犹豫一阵，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进了大门。

刚踏过门槛，一阵风起，带来了一阵沁人的花香。他一愣，花香中赫然混着一个令他熟悉的味道。一瞬间，脑中的一根线骤然崩断。他顾不得害怕，冲进了院子。

月光下，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歪倒着一个个黑影，石板路被鲜血浸红，浓烈的血腥气让庄沂喘不过气来。护卫、侍女，无一幸免。他们的死状很奇怪，似乎是被人活活拍死的，血液喷溅状洒在身体四周，血肉模糊，内脏摊了一地。

他浑身的毛都扎了起来，不敢多看，闭着眼睛直奔父亲的书房。突然，他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的腿在发抖，冷汗浸透了衣服。他明白，自己在害怕，但他不得不面对。只怪自己当时要是多问一句，或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父亲庄桓的书房也同大门一样，肆无忌惮地敞开着，黑黢黢的。他只能透过月光，探了头进去。

“回来了一只小老鼠。”

幽幽的男声响起，庄子沂汗毛倒竖，猛的侧头，顿时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银色的月光下，一个穿着夜行衣和黑色面纱的男人正看着他。男人的脸被面罩遮着，但他依旧觉得，那人在笑，笑得很开心。

接着庄子沂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庄桓被那个男人坐在身下，灰色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染红，满脸是血，眼睛睁着，瞳孔已经放大，嘴巴大张着，五官扭曲，脸上凝固着一个万分恐惧的表情，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折着，整个房间溅满了鲜血，怕是已经断了气。

恐惧的眼泪从庄沂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他看向那个对着他笑的男人，身体一动也动不了了。很显然，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小老鼠，真不巧，这种场面被你撞上了。”男人轻描淡写地从庄桓身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庄沂。

他一闪身，突然出现在了庄子沂的眼前，蹲了下来，脸贴着脸，问了一句：“怕死吗？”

庄子沂猛地向后退去，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门板，疼得不行。

男人放肆地大笑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庄子沂这模样。接着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发抖的庄沂：“给你个机会，跟我一起走，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他眯起了眼睛。

“毕竟我们是同类人。”

深夜的寂静，无声的压迫，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心跳。同类？什么叫做同类？自己怎么可能和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是同类人？开什么玩笑。父亲就倒在这个男人身下，怎么可能和这种人一起走。

男人似笑非笑，似乎看出来庄子沂的想法，用大拇指指着身后地上躺着的人：“庄桓？无用的东西罢了。老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说呢？”男人叹了口气，满眼做作的无奈和惋惜。

男人摊开右手，手心渐渐出现了一个淡绿色的小光球，愈发明亮耀眼，在漆黑的夜里，似乎可以照亮一切。

庄子沂愣住了。他知道那是什么。借着光亮，他猛然瞥见不远处趴在地上的父亲，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涌上心头。

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推开面前的男人，向大门飞奔。

他还不想死，父亲让他晚回来一定是知道今晚会出事。这股泪水不只是恐惧和伤心，还有不甘和愤怒。

要活着，然后报仇。

男人没料到少年竟会有勇气逃跑，轻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已经毫无生气的刑司台长官，手中的光球向他砸去。

“真是好笑，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该被统治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