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是没有一丝人性的(已售)
小说: 乐色车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1958 更新时间:2021-09-26 15:03:21
原则上,楼撼远不在任何人多的地方唱歌,他真切地讨厌那些目光聚集到身上的感觉,隐秘的部分被大众发掘让他感到血流倒灌的痛苦和不适。然而赵星野和祝吾真的请求让这份原则显得有些薄弱,或许在队伍里是他可以拒绝,因为军令比很多情谊都重要,但他已经退伍了,而且不是年轻的他。知己协同他的作品请求楼撼远去开业几个月生意不佳的酒吧唱两首歌热场,卖弄自己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色彩浓郁的脸孔蛊惑年青人不是涉及底线的事情,于是晚上八点钟站到稍微空出来的池子里,穿白色拼接衬衫,黑西裤,犹如一座丰碑矗立。人尚且不多,聚在一起谈论着自己的话题。赵星野开玩笑说现在的人不喜欢松松垮垮的风格,把腰露出来,你自己也好带个人回去睡觉。楼撼远瞧着他,慢慢说:“你找我来本来就不吸引人,还想着送我去打野味?”赵星野只是笑着拿自己从吧台翻出来的黑缎带给楼撼远做腰带,使劲把他变得像个常来的漂亮人,腰细又非常有力的样子,让紫色的灯光一照,他的岁数和古板朦胧不清,拉伸成昏黄的暧昧。楼撼远对自己没有概念,反正他不懂,趿黑白板鞋往台上蹎,不死不活地立住,灯光只留他一束。他这辈子会唱的两首摇滚就在今天都唱尽了,能够轻易感知到目光的汇聚,欲望的河流走过他的身躯,但他不懂,所以半点没有惊动。有闲心走几步,有闲心耙耙头发,捏捏耳朵,仗着不懂,偏偏头,随便笑笑。有人伸手过来摸他,他把眼睛一瞪往旁避两步,理也不想理。远的近的都是人,各色的脸都扬着瞧他,楼撼远突地感到不舒服,把麦搁在地上,撂了,叫赵星野过来替他挡人,那些目光直咄咄的,一个都不要放到他面前来。自己抄着手,晃晃悠悠,开瓶酒找个卡座喝去了。有人躲开赵星野过来邀他,概不理会,酒也不陪喝。有的男的非要请他酒,把他触怒了,伸手抓住他的脖颈一拧,随便扣住了,使得连连讨了几十声饶才甩出去。再有非凡的身姿也难有人过去,来喝酒跳舞取乐的人这么多,不是定要这一个才可以。
祝吾真唱到第三首《怪胎》,一个全新的人顶着一张全新的脸孔在他的卡座落座了。楼撼远翻开眼皮,劈开眼角斜斜地瞥他,红光将他的脸孔刷得颜色斑驳,不清晰的可怜可爱的皮。他说: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唱歌吗?语气诚恳。楼撼远没有听清楚,掉过脸,向前倾些,烟拿远了一些,他看起来太像个小孩,楼撼远没办法用对别人的态度对他,认认真真地问:“什么?”他坐得更近一些,再问一遍。楼撼远稍微有点醉了,歪脸想了会儿哼一声算回应。他紧接着说:“你唱歌好听,学过吗?”楼撼远偏过脸吸食香烟,好半晌才说没有,瞎唱着玩儿,随便听听就得了。他年轻可爱的脸似乎跳动了,轻轻地又说:那你是模特吗?看起来很有气质,而且很帅。楼撼远凑近些看他,喝得太多距离感失衡,看清他脸上细小的亮片,声音像是从某处幽幽地钻出来:“被骗到了。”随即捡出一汪笑容,却很快干涸了,耷拉下眼皮,在他面前撑着脸吸两口烟。忽而被他碰一下眼睫毛,望向他时,他说:“你会跟我说你的名字吗?”
“我?怎么不先说说你。”楼撼远掐灭烟倒酒。
他扬起脸想了想回答:“我叫罐。”
罐。楼撼远向后靠,依偎在沙发里,我叫楼撼远。罐的脸孔只有十几岁,这里或者那里构成青春蓬勃的皮肉,真诚可爱敷在其上,好似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又好似都一样。楼撼远有些分不清,于是把酒杯推到罐面前:以后有机会再认识。遂起身找赵星野去了。
2
好笑是不包含一丝人性的。他们会在酒桌上谈论这种不好笑的问题,贺津有时是发起者,有时是参与者。当他们划拳喝酒一面很有智慧地谈论好笑与人性时,他们也是好笑的一种,因为滑稽。而好笑的释义有两种,有趣抑或可笑,极尽嘲讽的;楼撼远说感觉太主观了,所以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好笑”自别人的眼中。那这不是人性的吗?小真对于他们的讨论没有概念,提出的问题具有单纯的特质,但也并非没有价值。赵星野注意力分散到小真身上,划拳输了,罚酒一杯道:因为说话的时候楼哥不觉得好笑,所以他有他人性的部分,让这个答案显得很有人样。如果只是在发笑呢?假设一个人受伤,痛苦,然而姿态滑稽,事态偶然。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好笑。广义上的。这种发笑不具有人类的情感和理智。再举个例子——他的眼光射到贺津脸上,很快地笑了一下。贺津的男朋友,都颂荣。我们都知道他有缺陷。嗯哼,接下来假设都颂荣从外面进来,高昂的,像荒原里唯一的动物,表情也十分不可攀附。你刚刚对他产生什么幻想——贺津不要给脸色——他跌倒,四分五裂般跌倒,半天爬起来找不到东南西北,狼狈尴尬,姿态犹如摔破的碗。此刻觉得好笑的人附带人性吗?贺津耷拉下眼睛,瞅着手指不快地抽动嘴唇。尹醉西瞧见便笑开了,叫道:贺津可在乎都颂荣,这例子烂,叫贺津给你讲一个别的!所有人的眼光仿佛追光灯汇聚到贺津身上。贺津上半局喝得太多,此时昏昏迷迷地维持清醒的假象,先是咳嗽,然后才说:“现在咱就很好笑,很没有人性呀。”大家对视随即都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