戕害
小说: 乐色车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1856 更新时间:2021-10-06 10:29:39
逃课到操场不是他的主意。他是个天生的乖孩子,大人们怎么说他就会怎么做。阿嘉经常笑着讽刺他的乖,他把脸孔一翻,阿嘉就闭紧嘴,煞住脚——不可透露的游戏之一。其实阿嘉也是个乖孩子,虽然他戴铃铛脚链,逃课,对待考试不认真,翻起脸总是轻蔑,但是这只是一种个性,做个有个性的人比做乖孩子好玩得多。譬如现在,他可以在叮当声中停住秋千,仰起脸觑着眼睛凝视小瑞,伸出佩戴十六年的金银手镯的手,与早晨不同眼光地拿食指划过小瑞的脸。阿嘉叹息般说:“今天下午的时间完全给我,谁叫你都不要理,就在我身边吧。算是我们的约会。”小瑞耷拉下眼皮,想到老师和家长凶光或疲惫的脸孔,掉过脸望了望教学楼,又望了望阿嘉,他们的脸好似融为一体。于是母性焕发地点头。阿嘉便丝毫没有杂质地咧出笑。他们都不擅长笑,小瑞最喜欢像背诵课文般背诵笑容,所以他笑起来假情假意,惹人讨厌。阿嘉干脆就不笑,将笑容当做硬通货币,通常只对小瑞使用。到我身上来?阿嘉敞开双臂问。小瑞不愿意,倚靠到秋千旁,攥住铁索。他们对视,好半晌阿嘉垂下脑袋,褪出左手两个手镯,一金一银交汇,递到小瑞面前:戴得下吗?
“戴不下。”
“也是,你戴得下什么啊。”阿嘉将手镯戴回去。
“什么意思?”小瑞突然问。
阿嘉重重地看他一眼。他呆住了。就像是不理解这一眼的内容,又像是受到什么冲击。他们站在一起,没有紧密地肉贴着肉,所以灵魂也像被分割开,一个在海岸,一个在海中央吗?小瑞感觉到一种更广漠的未知的讯号,如同某个主义的亡佚。阿嘉砸脚后跟,铃铛的响声把他揪回来,他耙耙头发,吸吸鼻子。春天叫他的鼻炎反复,他想打个喷嚏,起了一阵风,啊嘁。阿嘉好像又笑了一声,小瑞没有听清楚,风声和喷嚏把暧昧搅散了。你刚才说什么?阿嘉站起来,手指蜷缩着,轻率地揭过起先,只说走吧,到我们离开学校的时候了。他几乎完全无知地跟着阿嘉走了。他们翻墙,手挽手站在一掌宽的墙上,歪歪扭扭地立着,像两尊可笑的战后雕像。阿嘉全身都在作响,小瑞将其归结于配饰过多和疏于锻炼,说给阿嘉听,阿嘉使劲把他推下墙,犹如他在戕害他。阿嘉很快扑下来,两只手捉住小瑞,紧贴着。好吧,他们都安静下来。淹润的苍穹浮起一缕缕黑烟,阿嘉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拉扯着小瑞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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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说译成就像只受伤的蜗牛,一定要爬到他的手上才愿意睡眠,否则宁可被盐化掉也不自救。飞说的有对的部分,但显然不对的地方更多,因为飞不懂译成。译成与飞的认识只是各取所需,他太寂寞,译成也总是一个人,所以他从他一直站着的地方走过来,问译成:你要去哪里?译成说:回去。飞吸烟,脸孔平摊铺开,眼光犹如安检,从头到脚检查译成几遍,然后偏过脸笑了。到我那里去。译成在他的家里过敏,全身爬满红鼓包。他趴在译成的肚皮上帮忙挠痒痒,询问需不需要去医院。译成不喜欢医院,不爱去。飞也敢和过敏的译成做事,抵在地板,掰着腿,一面吐口水一面笑,像个讨厌鬼。译成想到自己当年对某一个人说自己离开了一些人一些事情就会死,可是现在他躺在飞的怀抱里,被阴¢茎贯穿仿佛无尽狭长的身躯,还是活着。那么死去的究竟是什么?译成咬住飞的喉结,飞抚摸他的脸,头发,背,就像所有懂事的人一样,却轻易地增加了他痛苦的蓬出。他顺应很多事情,例如飞给他带来生动的感觉,他们就谈恋爱,眨眨眼睛就从利益关系更迭成为恋人。译成叫他飞哥。飞叫他小成。他们各有各的忙碌,三个月,四个月或者半年见一次面,疲惫地碰头,拥抱着在地板上昏睡。做得反而少了。译成和身边的朋友开玩笑说:没有办法,我们聚少离多,见面那点时间睡觉都不够的。译成没有说他们每次见面都像漂浮的小岛被重新孵出来一次,早在他们决定在一起开始,他们的人生,底线,故事就已经安全地走进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因此当译成从广州飞回成都,看到玄关处陌生运动鞋时,没有觉得怎么样。他走进卧室,和他们面对面站着,飞也不觉得怎么样。译成换家居服,陌生男性的声音刻意克制,一枝花更从他的咽喉里伸出来。还是个小孩。译成双手撑着膝盖凑近了看他的脸,飞裂出了然的笑,捉住他的脸,扳起来给译成看。头发颜色浅,眉毛也细,脸上也就剩下那双深的眼睛。译成贴进他的脸,问:高中生?他只是嗔唤,眉毛稍微拧起来,好似要发火。译成拿脸颊描摹他的面孔,稍微地停住,伸手去摸他的下&体。叫什么名字?他说了一遍,但译成没有听清,抬头,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瞅住飞。飞收拢牙关,想了会儿,不言语。译成忍不住笑,吻了吻他的眼睛说:你和他做事,他都不记得你的名字,等你们完事,狠狠扇他一耳光。他再次张嘴,这次译成听到了:有必要?我只是个高中生,和他随便打一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