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自知不可沉沦,但心不由己
小说: 玉菩萨 作者:冷七不冷LQBL 字数:4324 更新时间:2024-07-05 11:42:06
临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一个人,单衣着身,赤裸脚跟,孤独一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四周烟雾巨大。
瞧不清人,也见不到路。
他握住手中的玉佩,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没有人回,周围寂静一片,犹如荒地。
他心若高山,可山崩地裂,他却无归处。
前方有光,他如同见到了生命中的曙光,亦步亦趋的上前。
那迷雾中站着一抹身影。
“师…师父?!”
那人竟是他的师父季寒暄!!
他道:“崽崽,好久不见。”
临然瞪大了眼,震惊之于还有警惕:“你…!”
崽崽乳字是他师父故乡的唤法,也只有师父会唤他崽崽。
可…可季寒暄早就死了,如今,怕也只是他的梦镜。
季寒暄见他这模样,轻笑一声:“怎么了,崽崽不记得师父了?”
“没…不是…”临然连忙摇头,不知所措的揪着衣袍的衣角。
他明白,季寒暄早就死了,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可他还是不舍得醒。
他,真的想家了——
自季寒暄与宫南慕辞世后,除了梨风门,临然在这世间当真是孑然一身。
没有人陪,也不会有人陪着。
“哎呀!娘子,你等等为夫啊!!”
宫南慕一袭红衣如荼似火,一双多情眸明亮笑意。
他气喘吁吁的楼住季寒暄的腰,一边喘气一边道:“我…我说,娘子啊,你慢一点,都不等等为夫。”
“谁让你非得去追那雪鹿,我可不等你。”说着季寒暄手肘往他肚子一顶,训斥道:“崽崽还在这呢,你收敛点!”
这时宫南慕才想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上前揉了揉临然的发丝:“崽崽,怎么呆了?”
见他没反应,他无奈叹道:“小崽崽,不记得师叔了?”
手,是温暖的。
是…活着的。
方才荒凉一片的枯地,此时却如家居田园,四周草木皆生,枝繁叶茂。
临然抬手抓住他的手,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似要将他们永远记在心底。
唇启唇落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师父,师叔…我好想你们。”
季寒暄轻笑一声:“师父也很想你。”
“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宫南慕收起笑,抬手抹去临然眼角的泪。
“没有哭。”临然垂眸小声反驳着。
季寒暄道:“是是是,崽崽没有哭,崽崽只是眼睛进沙子了,对不对?”
三人默默相视而笑。
“对了,师父…我…!”
临然脸上还带着笑容,刚开口想说什么,梦境却突然一变。
方才还晴天明朗的天空现在却是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猛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道气息磅礴的剑气由远至近的竟朝临然袭来!
少年还未有所反应,便被季寒暄一把扯开。
“师父…?!”
临然瞪大了眼,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失,直愣愣的看着那道剑气带着杀意贯穿他师父的身躯!
瞬间,大片的血液喷溅上少年的脸庞。
他满脸错愕,僵硬着身躯呆愣在原地,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颚滴落。
一滴,两滴,融入泥土中。
紧接着连一旁的宫南慕都被带着划破梦境的残气的力量尖啸着穿刺。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如时光倒流,如十年杀戮。
他再一次的想起,师长身死,灵根寸断…一切都支离破碎。
身躯僵硬,血液倒灌。
他的脑海里只浮现当初那些人说的话。
“仙君杀伐,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哀怨连连。”
他不肯相信…不愿相信…
“仙…君…”他眼睁睁看着眼前二人在他面前骤然虚化,随后一道道裂痕爬上二人脸庞,在他伸出手的瞬间如同瓷器一般破碎成片!
他手顿在半空,雪发随风飞扬,衣裳如浮云翩然。
脸庞还残留着宫南慕方才触碰的温度,临然神色苍白,连嗓音都颤抖着:“杀…伐。”
他无助的抬手想要将空中的碎片聚拢,可那些碎片去化成星星点点消散开。
没有留下一丁一点的痕迹,就如同他方才的梦中人,也没来过一般。
“师父…师叔…?”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耳边鸣声如洪钟,季寒暄那声轻叹仿佛还在耳旁。
“崽崽,别哭。”
随之而来的是那一声声噩梦的呢喃。
“临然你不得好死!!”
“仙君杀伐,不得好死!”
看着那些一点一点消散的碎片,双手却握不住:“不要…不要再丢下我…”
“轸凶轮回的煞神!天道终有轮回,吾等就算是落入哀怨满地的冤狱,也不会放过你!!”
“不要…”
“仙君杀伐…仙君杀伐!!”
仙君杀伐,破心魔,降诛邪,弑神鬼。
他自是清楚,仙君杀伐,不得好死,可他却偏偏要如此。
这世间无他归处,无容他之身,他又何苦可怜这惴惴而落的红尘。
这世间的人欺他,辱他,恨他,他本都不怨。
可为何…为何要将他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情都夺走…
所以,他们本就该死!
他们该死啊!!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那他的师父,师叔,他身边的人,不都白白牺牲了吗?
心念一动的刹那,临然的身躯竟爆发出一片金光,一条条诡絕的纹路爬上他的脸庞,他睁开碧苍的双眸,眉间似金莲的额印金銮如斯。
“滚开!!”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随即崩溃。
方才还生机盎然的景象,如今开始一点一点的破碎,仿佛这一片空间也即将崩坏,天昏地暗。
他踉跄跪落在地,身躯颤抖,手中依然握着那块玉佩。一头雪白的发芊芊染血。
“…师尊。”
他浑身冰凉,冷风如海水一般灌入他的体内,突然一个结实而又野性跋扈的胸膛从身后裹住他,是不属于他的温暖。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影,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师父,我冷…冷…好冷…”
临然只觉离不开身后那温暖的身躯,双手扯住来人的衣袖。
“师父,不要走…”
不要…走。
他已经一个人孤独内疚了十年,带着愧悔过了十年。
没有人会喜欢反反复复的做噩梦。
“师父…!”临然猛的从床榻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珠打湿了他的内衫,脸被蒸染上粉霞。
他环顾四周,房间内连烛火都没有,安静如斯,只有他一人。
他不知是否梦醒了。
全身冷若冰霜,临然翻身下榻,赤脚有些不稳的踩着地面。
冰凉如履薄冰。
真的好冷。
他颤声轻唤:“墨休?”
无人应答。
他脚刚抬起,徒的一双微凉的手触上临然的脖颈,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他耳后响起。
“你,可是在唤本座?”
气息无差,却与少年如二人。
临然只觉浑身犹如毒蛇缠绕不可动弹,他侧过脸,瞧见的却是冰冷熟悉的轮廓。
“怎的不说话了?”那人自身后环抱住临然微颤的身躯,似疑惑道:“为何,你这般冰凉。”
临然僵硬着,沉默不语。
“罢了,本座替你暖暖罢。”
说着,他缓慢将一股灼热的火焰覆上临然的脸庞。
不烫,甚至暖烘烘的。
可却诡异的渗人,这不是墨休。
临然抬手握着他的手,那人指尖苍白冰冷,尾指处印着一朵盛开的红莲。
红莲业火?
此为上古神物,这个人手上为何会有?
“殿下,若喜欢,本座就将它赠与你。”
殿下?
他在唤谁?
临然对上那人的眼眸,瞳孔猛缩。
他确实与墨休长相极为相似,却比那如暖阳一般的少年恰恰相反。
他更似狼群中的王,一头不可能被驯服的野狼。深邃的眼眸泛着寒意,眸底是野性难平的杀意。
似墨休,却又不似墨休。
见临然一直盯着自己看,墨休轻笑一声,眸中弥漫着笑意:“殿下,若非是想温习功课了?”
“什…?!”临然将将开口,眼前人便一把将他推翻至榻上,随后一个滚烫的东西便抵住临然的唇,封住了他的口。
“唔…!”男人含住了临然的唇瓣,伸出舌头舔弄。临然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撬开,口腔被侵入,舌尖猛烈舔过,灵巧的舌尖来回舔舐着唇瓣。
唇瓣分离时还连着一条银丝。
墨休的吻赤裸又疯狂,好似变态一般,刺激的太过猛烈,清晰,临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幻觉还是自己的心梦。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墨休紧紧握住,他目光朦胧的瞧见男人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
“…你…放开!”临然羞耻的想将手抽回来,却被他一口咬住“嘶…疼!”
墨休闻言松开唇齿,随后在他微微泛红的指尖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轻叹道:“怎么还是这般娇气,倒是本座将殿下养刁了。”
到底是梦吗?
临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如此。
他甚至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纵容这样荒唐荒谬不已的梦。
明明上一刻他瞧见的是尸横遍野,哀痕满地。
“怎么都不说话了,莫不是还在生本座的气?”他低头在临然冰凉的额间碰了碰,压低嗓音,轻声轻语道:“莫要生本座的气,若心底不舒服就打本座。”
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在示弱撒娇,轻轻抚摸着临然的发尾:“你想怎样都行,不要不理本座,好么?”
喉头干渴的发疼,临然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伸手想去触碰墨休温凉的轮廓,却骤然碰上空气。
他瞪大了眼,眼前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似乎也如方才二人一般,渐渐消散。
唯有男人那双冰凉的眸,让他心底一颤。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眩晕感,临然又陷入了沉睡中。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他环顾四周,他回到了暖阁里。
他尝试动了动手,竟是浑身酸痛没劲,可腰身却像被什么东西暖着,热乎乎的,但就是有些硌。
他侧过脸,解入眼眸的是少年熟睡的侧颜。
一下离得太近,他差一点就碰到墨休的唇,少年轻柔的呼吸撒在鼻尖上。
有些痒。
临然下意识的伸手想将他推开些,却没想到墨休一下就惊醒了。
“…别动!!”少年蹙起眉宇,将他搂得更紧些,随后又把脑袋埋进临然脖颈蹭了蹭。
许是少年嗓音太凶了,也可能是适才的梦太过真实渗人,临然竟一时不敢动弹。
直到少年如梦初醒般低喃一声:“师…师尊?”临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少年拥入怀中的姿势,腰间那硌得慌的物什是墨休的手,腹部暖着的是少年的掌心。
他轻应一声:“…嗯。”
墨休微微松了松手,却没完全放开,脑袋深埋着,语气有些委屈:“师尊…”
临然应道:“嗯?”
“师尊?”
“为师在。”
“师尊,您昨日晕了。”
“为师知道。”
“师尊还流血了。”
“嗯。”
闻言墨休又不开口了,只是静静地在他耳根蹭,就如同小狗狗般一拱一拱的,哼哼卿卿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临然被他蹭的发痒,却又躲不开。
“担心为师?”
话语刚落,就感觉到脖颈处的脑袋疯狂的点头。
他不由轻笑:“师父没事。”
可紧紧抱着他的小狗狗却还是不太相信,声音委屈的要命:“师尊昨日居然唤徒儿师父…”
临然:“……”
完了,听这语气应该是醋缸倒了。
果然,下一秒墨休委屈巴巴的说:“原来在师尊心里,徒儿只是与师尊的师父相似…”
“那当初师尊之所以收留徒儿,难道是因为徒儿与师尊的师父长得相似?”
这话听得临然有些发笑,问他:“你见过师父的师父么?”
闻言少年一愣,摇了摇头。
临然继续道:“你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你与他相似?”
墨休把头抬起,顶着一头被揉得像卷毛的发望着他:“可是师尊昨天就是喊了。”说完又将头埋了回去。
“不管,反正徒儿生气了,师尊得哄哄徒儿”
这与梦中自称本座野性十足的男人哪里有半分相似?
分明是只还未断奶长大的小狗崽。
无奈,临然只得好声好气的哄:“师父昨夜有些不知人了,自然会认错。”
“你莫要生气,师父错了。”
“哼。”少年轻哼一声,随后说:“看在师尊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徒儿就原谅您吧。”
真真是孩子脾气。
临然无奈轻笑:“那为师可要好好谢谢小徒儿宽宏大量了。”说罢便伸手去挠他痒处。
少年一生防敌,却不曾想最后却被自家师尊一击致命!
弱点被找到,他无处可躲,最后只能笑不下去,喘着气投降。
“…哈…师…师尊!徒儿错了…哈…”
“知道错了?”
“哈哈…知…知道…”
闻罢,某人才收手。
温热的鼻息喷在敏感的肌肤上,临然垂眸望着大口喘气的少年。
他半眯着眸,心却像被琴弦拨动,极其轻微地一颤。
指尖蹭着,瞧见墨休微红的耳根。
自知不可沉沦,但心不由己,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