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下来了，文清被指给了太子，临走时三步一回头，眼泪汪汪的。

梁稷站在门口，脸色紧绷。

卫廷之站在他旁边倒是笑呵呵的，惹得宫里的人更是觉得他小气，没良心。

只是不知道为何，从那之后倒没人再克扣他的份例了。

卫言请旨入宫看他，卫廷之怕他身子骨着凉，把院里的小桌搬进来，又支着架子烤起肉，两人围着桌子吃肉喝酒，倒比府里还自在。

卫言吃不了几口肉，便端着碗汤慢慢喝：“廷之，你要是在这宫里过的不好就只管上禀陛下，哥接你回家。”

“没有不好。”卫廷之翘着二郎腿，拿着酒壶往嘴里倒：“在家里还要每天去课堂，在这儿多自在啊。”

卫言叹了口气：“可你瘦了，也不如往日活泼了。”

卫廷之抹了把嘴：“你想太多啦哥，快尝尝这羊肉，新鲜不新鲜！”

卫言见他不肯说，只好摇摇头笑着不提了。

“好啊你！卫小子，你背着小爷烤肉吃！”梁煊捧着暖炉走在前面，身后的太监手里拎着各色吃食，一进院就闻到了羊肉味：“亏得小爷还惦记你，父皇赏了点好吃的就急忙给你送来了。”

卫言坐在椅子上被突然进来的梁煊吓了一跳，愣了愣神才想起起身行礼：“参见…”

话说一半，又不知梁煊什么身份，无措的看了眼卫廷之。

“这位是世子殿下。”卫廷之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吃了口羊肉：“自己人，甭跟他客气。”

梁煊却像没听见似的，两眼放光的看着卫言，转着圈上下打量：“卫廷之，这是谁啊？”

接着，不等卫廷之说话，一扬头道：“小爷看上他了。”

“看上个大头鬼。”卫廷之捞起酒杯扔了过去，眼看着被梁煊稳稳接住，哼了一声：“这是我哥，再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卫言在旁边被臊的脸通红，连忙拱手作揖：“参见世子爷。”

“免礼免礼。”梁煊拉着卫言坐下，拿起一串羊肉吃了一口，被烫的嘴里嘶嘶哈哈：“我去皇陵祭拜父母这几个月，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卫廷之随口说了句：“没有。”

梁煊‘切’了一声，默默翻他一眼，又觉得最好的朋友出了这么多事，自己都没能帮上一把，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吃了口肉说：“明儿我就找个罪名弄死那个狗太子，这宫里就数他最能挑事儿。”

“你少惹事。”卫廷之也跟着吃了一块：“太子是国之根本，动摇国本那可是死罪。”

梁煊撇嘴：“皇帝爹爹才舍不得杀了我。

听见这话卫廷之动作一顿，默默的看了眼梁煊。

是。

皇帝舍不得杀了这个小世子。

或许是出于对他母亲的思念，所以将众多皇子都没有得到的宠爱一股脑的给了他。

可未来的九子夺嫡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剔骨刀，必定会让他这个众矢之的死无全尸。

卫廷之幽幽叹了口气，问：“梁煊，你想过当皇帝吗？”

卫言被吓得呼吸一滞，惊声：“廷之！”

梁煊愣了愣，没心没肺‘哈哈’笑的直拍大腿：“卫廷之，你别是疯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见卫廷之定定的看着他，梁煊一时也有些发毛，嘴里“害”了一声，喝口汤：“我是世子，日后要承袭我父亲的王位，哪有能耐和人家正主争什么皇位。”

“如果有呢？”卫廷之继续追问。

卫言看着自己弟弟不要命的样子，急的一把拉住卫廷之的手：“廷之！不许再说了。”

“不会。”梁煊让茯苓倒了碗汤过来，虽然心里纳闷儿卫廷之到底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小爷就想当个逍遥王爷，有吃有喝有美人儿，还有花不完的钱和喝不完的酒，足矣。”

卫廷之暗暗松了口气，笑嘻嘻的看着梁煊：“数月没见，你怎么胖的都没人样儿了。”

梁煊：“……”▼皿▼烦死了！

晚上吃完了烤羊，梁煊殷勤的将端来的热牛乳倒了一杯给卫言，拄着下巴看人喝：“卫大哥，你身上真好闻，用的什么香包啊？”

卫言闻言顿了顿，连忙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确定没什么失礼的味道才轻轻吁了口气，回答：“奴才常年吃药，只是药味罢了。”

梁煊：“那改明儿把你吃的药做成香包送我一个，我也挂身上。”

卫言微怔，颌首低笑点头道：“好，世子爷不嫌弃就好。”

宫门落栓前两人送走了卫言，梁煊和卫廷之坐在院子里，看着漆黑的夜空中满天繁星。

梁煊转头道：“对不住。”

卫廷之喝了口酒，疑惑问：“对不住什么？”

“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

梁煊话说的认真，目光定定看着夜空，手里捏着酒杯，愈发加紧。

“胡说什么，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要不是有世子爷的关照，这些狗奴才怕是都要骑在我头上了。”卫廷之笑了笑，锤了一下他肩膀：“这次去骊山，路上可顺利？”

“顺利。”梁煊重重叹了口气，卫廷之恍惚好像看见他眼眶红了：“只是，回来的路上总是梦见他们，我娘以前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记忆里她和爹好像从未有过争吵……”

说着，突然有些哽咽。

卫廷之伸手搂住他肩膀拍拍：“他们知道陛下这样疼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帝爹爹的太极宫里有一副画，上面就是我娘。”梁煊长叹口气，揉揉眼睛：“如果他们活着，我现在一定文武双全，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我爹就是这样。”

卫廷之静静的看着梁煊，他恍然发现，梁煊其实也只是个孩子，甚至比梁稷还要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皇帝有多宠他，其他人就有多恨他。

突然，他有些心疼梁煊。

见他不说话，梁煊转过头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看他说道：“改明儿等我出宫回王府，你就过来给我当个管家，小爷保一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卫廷之翻了他一眼：“小爷也是卫府的嫡子，凭什么去给你当奴才？”

“呸！”梁煊登时坐起身来，立着眉毛嚷嚷：“我可是世子！以后就是王爷！皇帝爹爹那么疼我，你给我当个管家有什么不知足的？！”

卫廷之半拄着胳膊回头看他，似乎看透了梁煊咋咋呼呼的表面下面那颗脆弱害怕失去的心，笑笑说道：“放心，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

梁煊重重一怔，看着卫廷之默声许久，突然一脑袋扎进卫廷之怀里，揉着眼睛带着哭腔说：

“卫三，我想我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