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灏最近有点絮叨，本不那么爱说话的人嘴里反反复复的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外头的樟树叶黄了，一片一片的随风落下。枯叶层层的叠在地上，风过，发出簌簌的响声。而那金灿灿的颜色有如神来之笔，为孙灏的窗前，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应该是明亮的色彩吧，而不是阴暗的。他希望他的梦里出现的都会是温暖的。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孙说不见了，他违背了以前所发过的誓言，把他弄丢了。他把弟弟弄丢了，他把生命里最珍贵的宝物弄丢了。他找不回来了。

“今天觉得怎么样？”陈方正越发小心翼翼了。

“很好啊。”他笑。

他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可是他笑着。生死轮回，我们系在其中。谙于苦难，笑对坚持。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结果的。对吧，他愿意这样相信着。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晚上，除了肋下隐隐发痛以外他的心是凉的。爱情已难以给他激烈，难以捂热他这冰凉的石块。即将要灰飞烟灭了的人，还能有爱吗？他还可以去爱吗？

“你还记得先生吗？就是我们上学租房那会儿，住在我们楼上的先生。那时候我们多快活啊，虽然那房子隔音效果太差，总是能听到他的训话声。却也感谢那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不然还是识不得这位好朋友呢！他说这附近有枫林，不远，你要去看看吗？出去散散心也好。”陈方正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询问羡慕的看着自由飞翔鸟儿的他。

“好啊。”他渴望能逃离医院，病痛彻底摧残了他的神经，腐蚀了他的灵魂。孙灏将手里边拿着的书放下。

三生院的人不多，老板进行了最后的清场，早早的将无关人员请出。今天是他侄儿的重要日子，他被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砸了。

他也想为他们出一点力尽一份心。如果老天不这么作就好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指挥服务员将花篮摆置正确的位置。

12点一刻，经过筛选的亲朋好友都已到场。在三生院这长长的林荫道里面，等待着主角们的到来。这婚礼的现场多出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氛围，多了一份凝重，也多了一分惋惜。

孙灏他不知道陈方正要带他去哪，他也不想去问，去哪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你知道吗，这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陈方正将他的手牵起，踏进了枫树林，金黄黄如火一般的颜色就盛开在孙灏的周围，他觉得有点沉醉他没来得及去琢磨陈方正话语里的深意甚至都没来得及听见他砰砰直跳的心脏。

悲喜交加的场景就出现他的面前。

众人注视着他们，孙灏扫了眼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但是毫无例外他们所透露出来的，是善意，是祝福。

这里该是梦里吧，他笑。

“我第一见你，是在训练室，那时候懵懂无知情窦初开。只觉得这少年虽不是惊为天人，却美好温婉。”陈方正停顿笑了笑，接着说。“初次意识到这种情感时，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就那样憋在心里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边又害怕世俗的嘲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懦弱极了。你离开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那时我就在想，和你在一起是痛不欲生，离开你是生不如死。死在别人手里，那还不如死在你手里。日复一日的就这样在回忆里折磨自己。然后，你又出现了。我们终于可以花前月下，白头偕老了。然后，命运他妈，又开起了玩笑。”陈方正的声音哽咽了。

他的眼眸里映着的那人也早已泪流满面，那些眼泪是世界上最为纯净的水珠。他最心疼掉落的水珠。

“我不愿意再和你分开，死神也不能。”陈方正张开怀抱拥住孙灏。

底下一片啜泣，陈杰明抽着烟颤抖的看着他侄儿的动作。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他很清楚，陈方正是遗腹子，母亲也早早改嫁了，身为叔叔的他。将他当成儿子一样来疼。可是有份温暖是他所不能给的，当他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又是震惊的。

而现在，他只剩下了祝福。

“你愿意，将余生交付与我吗？”陈方正拿出了那枚几经波折的戒指。

孙灏看着他，生生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好。沉默不语。

他不能这么自私，自顾着自己幸福。他一旦去了，陈方正怎么办，他不能再和他有更深的羁绊。

一想到这，他的心口就一阵阵发冷。

“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此刻因为顾及我而拒绝。我的心都不可能改变，反而因为遗憾而记得更深，反之说不定因为得到了而随时间的流逝而忘记。”

“你别说了。”孙灏从来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听到这番话已经明白不可改变他的决心了。“我愿意。”

他跟随心意，他说“我愿意。”

当戒指缓缓穿过手指时，他觉得手掌都是发烫的。烫的整个人都红了。

掌声祝福如潮水向他涌来。他甚至都站不稳。

以后的事情他不想再去想了，活在当下这是身边人教会他的。孙灏握紧了对方的手，对方更为热情的回复了他。

席散后，陈方正的叔叔让他们在三生院住下。

待把“里里外外”洗漱后四肢发软的孙灏抱出来时，午夜已经到了。陈方正吻着孙灏的洁白的脖颈，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里头装的是荷兰的marriage certificate（结婚证）孙灏看着自己和他的照片，内心的感动无法用语言来说明。

“我们是合法夫夫。”陈方正笑着说，他好久之前就在想这个事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陈方正的唇一路向下，掠夺着孙灏的全部注意力。

他挑逗着他，令他无法再思索任何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想，他能理解那些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霸主的心情了。

唯愿这一刻，就这么停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