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君垣张着嘴让荣散逸为他涂口红，巧克力味在空气中溢荡，他觉得这更像红酒的苦味，但荣散逸说这是甜的。他不会去反驳荣散逸，那没有任何意义，每个人的感观都不相同。他想起三个人睡在一起的那个下午，他说阳光很暖人，严页觉得灼烫，荣散逸觉得刺目。

十七岁的时候，他决意要出道，所有人都不理解，但都不反对。严页和荣散逸亲手把他拖起来，如此纵容十年，甚至为了他今后的发展，两人都就读于上海复大的新闻传播专业。

十年过去，高不成低不就。也是不甘心，分明成就和成绩都摆在公众面前，但他就是这样，平稳的存在于娱乐圈中。哪怕他已经尽到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仍然无法改变现状。

这次的综艺节目机会难得，严页花费很多时间很精力才和对方谈下来，他不想辜负严页的努力。节目组告诉他，可以带一个圈外好友同行，原本荣散逸打算让严页陪同他前去，到底严页比他们更会做人。

但因严页本人实在太过出众，甚至比郑君垣更引人注目，荣散逸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毕竟郑君垣才是他们两人要力捧的艺人。

在去节目组之前会先拍一组机场照，有些粉丝会来接机，下飞机前补口红，以免脸色太苍白上镜不够好看。两人并肩离开机场，低调来去，郑君垣对来接机的粉丝微笑，对方喊他多穿衣服，小心感冒。

他这次的蓝发造型相对比前几年惊艳许多，闪光灯下雨般交替，表情管理在此刻太重要，不能闭眼，还要颜值营业。出道这十年，他这张脸多次登上神仙颜值榜单。严页特地训练过他的表情管理，营业时有六七分严页的影子。

荣散逸扶正他的贝雷帽，轻声和粉丝们道别，护着他上节目组的车辆。车内在进行拍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递来信封，他没来及伸手，荣散逸已经替他接过来，拆开来让他念。

他一笑，垂头念起来：“亲爱的嘉宾：我们已经等候多时，欢迎来到《朋友们的旅行》，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旅行，为期四十五天，您将和您的朋友与另外两对好友一同游玩，在见面前，请将手机和钱包交给节目组暂为保管……”

条件倒是普通条件，他望向荣散逸。荣散逸无奈地摇着头摸出两台手机交给节目组，因为郑君垣经常对手机保管不力，所以出门在外手机都放在荣散逸身上。

他一直跟格瑞说，你要活得像个人。背过身，又会听见母亲的声音，我是为你好。十八岁是个一切刚刚开始的年岁，但他看着身边的风物，忽觉都死了。高考近在眼前，母亲还在翻来覆去地嘱咐，再看看书，检查准考证和文具。他听话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打开台灯又写了一张卷子。字符扭曲着，好像无数条肉虫纠缠着，他很轻地笑一下，用钢笔把肉虫杀死。明天便是高中生涯的结束，旧生活的延续——母亲已经给他定下目标院校和专业，本地大学，医学专业。开学之后，母亲会到学校周边去租一个房子，照看他的生活。

父亲喝多了，夫妻俩在客厅吵起来，格瑞回头，透过卸下的门锁看见父亲涨红的脸。母亲压着嗓子说：“阿瑞还在学习你小声点！也不知道你又跟谁出去，喝这么多，你到底管不管你儿子了，啊？”父亲嘟嘟囔囔地说话，格瑞听不清，也不想听，翻出英语磁带把耳机戴上了。

睡前母亲又推门进来，格瑞喊她一声。母亲问了些学业上的事情，明天考试有没有把握，考场清不清楚。格瑞一一回答，母亲才把话说到重点上：“妈妈不希望你压力太大，就考那个宁大就好啦，早点睡，明天让你爸送你去学校，好吧？”

“妈。”格瑞想说能不能不考宁大，但母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便哽着说不出来了。母亲疑惑地问怎么啦？格瑞垂眸答道：“明天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用爸爸送。”母亲叮嘱安全，格瑞听着，却觉耳边一阵嗡鸣，母亲的声音更迭，变成咆哮。于是他在咆哮中惊醒，带上文具赶公交车去考场。这个城市难得安静，同车不少高三考生，有一个女生睡眼朦胧地背着课文，格瑞想要吐，便在中途冲下车。

人流车海在眼前行进，他蹲着干呕，准考证掉在地上。两双相同的眼睛对视，愤恨的火从尾椎骨开始燃烧。他应该听话，妈妈是为他好，现在捡起准考证，去考试，去念宁大。但他迈不出这一步，愣愣地蹲着，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凭什么。

他捡起准考证，向着相反的位置奔跑，凭什么他要去考宁大，凭什么要去学医，凭什么世界像死了一样毫无回音。他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跌倒，在一个青年脚边。青年脆生生地喊他：“格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