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无论苏顾微再怎么逗赵漫霜，人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到最后，苏顾微也看出来赵漫霜根本就是动了真火，于是再不敢动不动就到人面前晃荡，而是老实下来，但还是坚持要跟赵漫霜坐同一辆车，赵漫霜当然地也没能上场杀退敌人。

赵漫霜实在是难以理解苏顾微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苏顾微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么？

自己跟着父亲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斩向宵小之徒时，这个浑身绮罗锦秀的长公主还在深宫学规矩呢。

现在又强出什么风头。

赵漫霜着实不能理解，但又不能干脆拔剑向苏顾微，只得自己埋在心里生闷气，表现在外头可不就是对苏顾微愈发没有好脸色？

途中又解决了几次伏兵，苏顾微这边虽稍折损些人，但总体元气未受影响，就这么一路晃晃荡荡，和亲队伍来到了夜狄境内。

之所以一路上如此招摇而非先隐藏起来潜行入夜狄，一方面要做给朝廷那边看，一方面也要防止夜狄人赖账。

如今各州各县可都瞧见了长公主的和亲队伍是真真切切地到了夜狄境内，此时就算夜狄那边再生歹心，也要掂量掂量着能否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和亲队伍都已经到家门口了，乞颜特硕就是再不愿意苏顾微一行人活着，也不得不先把人客客气气地请进国门去。

***

夜狄人不是傻子，乞颜特硕更不是一位短视的君王。

为迎接前来和亲的晟朝长公主，夜狄王决定亲自来到边境关卡处，以示尊崇。

王帐内，乞颜特硕整了整袍服，起身掀开帘子，站在一棵两人抱的大树下荫凉下，凝神往远处看去。

隐隐约约的，从夹道的林子中，慢慢浮现出出现一队人马，再定睛一看前头的旗子，正是大晟朝长公主下嫁的和亲队伍。

“大王真的要娶那汉女？”乞颜特硕身旁一夜狄族贵族装扮的女子蹙眉，显得很不满。

女子名为客烈珠，是由草原部落贵族共同为乞颜特硕推举的王后，因其家世对乞颜特硕的统治襄助良多且容貌娇美，十分得乞颜特硕欢心。

乞颜特硕看向她，笑道：“阿珠可是吃醋了？”

客烈珠纤手攀住他小臂，撒娇道：“我还不是怕大王看那汉女娇美，忘了夜狄族的繁荣大业。”

“那倒不至于，汉女再美，也非我族类，”乞颜特硕安抚地拍了拍客烈珠的手，“只是这晟朝长公主身上颇有些奇异之处，前些日子派去处理他们的死士都没能回来，待等到问出她是如何做到的，这些人便交由你处理可好？”

客烈珠闻言自是欢欣不已，两人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不外乎是到时要如何处理和亲队伍这一行人，在此之后又要如何陈兵边境，先进攻哪几城，又要如何迫得那皇帝小儿割城赔款，甚至称臣。

二人在这里言笑晏晏，好不快活。

赵漫霜则站在二人头顶的大树上，借着满枝茂叶隐藏身形，将这番谈话听得真切。

其间客烈珠甚至还提出届时必先屠晟朝几个城池，吓吓那满朝公卿，这样子谈判起来才会愈加顺利。

痴人说梦，赵漫霜勾了勾嘴角，居高临下朝和亲队伍那一行人看去。

她今日撇下苏顾微一行人先行打入夜狄内部，只等苏顾微一到，便可开展计划，到时自己便可在苏顾微出手之前取得乞颜特硕头颅。

看她还怎么阻拦自己。

***

苏顾微今天一早从车榻上醒来时没见着人，便知道坏事了。

她想了种种可能，最后不得不接受最有可能的一个事实——赵漫霜这几天憋狠了，估计是一早便摸进夜狄大营为大开杀戒做准备了。

她家霜霜从来都是急公好义，心怀苍生的，之前不出手是因为谨遵养父的遗训不到出山时候，此番下山更似鲲鹏展翅，哪里能忍那为祸边疆的夜狄首恶多活哪怕一刻？

苏顾微在欣慰之时心中暗暗担心，虽然她明白赵漫霜不至于现在就动手杀人，让和亲这一行人陷入险境，但还是不免牵挂骤然离开自己的爱人。

自重生而来，自己是太过患得患失了一些。

毕竟前世赵漫霜死在岭南之时，二人可是生离死别近乎五十余年，如今才见了没几天，苏顾微自然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拴在自己身边。

身着嫁衣的苏顾微在红盖头下轻轻一叹，现在也只能用来日方长这四字来安慰下自己了。

少时，鸾车停下，苏顾微听见外头人语，不多时，礼乐奏起，鹤九掀了帘子，声音恭敬：

“请长公主尊驾。”

苏顾微双手交叠在腹部，在鹤九的搀扶下莲步款款地朝夜狄王走去。

***

无人知道在那摇曳红色面纱遮挡之下，女子动人的面容上嵌着的双眸却寒若冰霜。

乞颜特硕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女子，皱了皱眉，心中一阵警铃大动，多年的沙场征伐修炼出的直觉告诉他正有一股子杀气朝自己而来。

他警觉地看着搀扶着他名义上的妻子的那个侍卫，只见那少年一身玄甲，体型颀长，步伐稳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莫非是想借此行刺杀之举？

乞颜特硕挥手召来卫兵，吩咐几句，令他前去代替长公主身边的侍卫。

远远的只见那侍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是听了那穿着嫁衣的女子的几句话便让位给了夜狄卫兵，乞颜特硕见状松了一口气，只是左手依旧搭在腰间的弯刀金质刀柄上。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但那股子杀气的确让他心有恻恻。

客烈珠撇了撇嘴，不耐烦等待这弱柳扶风一般的汉女的慢腾腾动作，把帘子一掀，径自朝内走去，打算在帐内躲躲荫凉。

“该死的汉人，慢慢腾腾的，走个路还要人扶着，真不知道长那手脚有什么用。”

客烈珠侧倚在羊皮椅上，嘴里骂骂咧咧，秀美面容上满是愤恨，忽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渐渐变得平和，只听一声轻笑：

“倒不如砍下来拿去喂猪喂狗，是了，就这样，到时正可做成人彘放到猪圈里——”

话音尚未落地，只听一声刀剑铮鸣之声破空划过，女子惊惧的神色正冻结在那滚落在地的人头上。

赵漫霜握着剑朝后一跃，避开血柱喷洒，连衣角都没沾上半点血污。

她拿剑尖点了点客烈珠的尸首，冷然道：

“其实更适合跟畜牲待在一起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