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刻，简南方觉得，这个道士也不像个道士，反而，像个妖僧。说着不知所谓的话，心中所想无人能猜得透。

或许，蓝臣君就是说来哄他的，目的便是他的一身妖骨，百年修为。可简南方依旧很高兴，就好像自己压抑了三百余年的想法终于能破土而出。

乐乐总说，世间的人，都是坏的，没有谁是真正善良的。可是，他还是相信，世上有善者，而且永远不会成为乐乐口中的恶人，

蓝臣君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人吧。明明知道他是妖，却没有伤害过他，明明可以不理会他，却依旧理会了他。蓝臣君总让他想起百年之前那只灰飞烟灭的酒妖。他凭着自己的修为为他聚了魂，后来，也未再见过。

可能是无缘再见吧。

“蓝臣君，他和莫小缎会做到哪一步？”简南方见过妖怪之间的床笫之事，在妖界这是一件可以炫耀的资本，通常会有妖去围观。

“最后一步。”蓝臣君思考片刻，终是说了出来。沈安雎霸道肯定是想要得到全部的莫小缎的，很难不做到最后一步。简南方忽然笑了出来，妖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褪去，瞳色也恢复成了黑色。

蓝臣君正疑惑，他便开了口：“我可是要，吃喜酒了。”

话罢，提着糕点一颠一颠的走了，身形在夜色之下慢慢隐去，再也看不清了。蓝臣君不懂简南方话里的意思，转头看了眼那屋，最后也冷着脸离开了。

简南方回到莫宅之后，掐了决送信给乐乐，有好戏要看。简南方确实会生气，但是莫小缎喜欢谁，要和谁做，他也管不住。且莫小缎总比他懂人心，总比他涉世要深。

乐乐大名是黎妄乐，也不知晓是谁给他取的，取得万般不好，于是他们便叫他乐乐。乐乐化形比他们要早许多，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们，虽说不知他的原型是何吧。

次日一早，莫小缎偷偷摸摸的回来了，脖颈上的红痕遮都遮不住。

这算什么？狐妖都是如此的吗？

“莫小缎。”简南方叫住他，笑眯眯的倚在门框上，“你别忘了本啊，做到哪一步啦？”

莫小缎僵住了，慢慢抬头看向简南方。他抱着手炉，轻轻浅浅的笑着。那模样像极了浪子的调笑，可莫小缎知晓，简南方是真气了。

“我这……南方……”

简南方心知莫小缎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面上笑意更浓，说出来的话却不甚好听：“我通知乐乐了，应该快到了。”

“……也好。”莫小缎是怕黎妄乐的，那妖太强，也着实霸道。初始那会子，因为带着简南方四处野，挨了不少打，怕了几百年。如今也怕，可是入世已深，晓了不少道理。

怕，也会来。

“昨晚买的糕点在厨房，自己去取。我去后院儿了。”话罢，简南方抬脚就走，还是有些连蹦带跳之感。他不开心的，但黎妄乐要来，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莫小缎不回去修养百年别想再化形。

后院的腊梅开得好看，简南方在石桌边坐下，手指按在那桌面上神色认真划着什么。

“哟，南方在算什么？年岁还是涉世日子？”墙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许欢喜。简南方抬头去看，入目是一个面容精致的长发黑袍男人，表情相当严肃正经。

他笑出声，说道：“算我蜕皮的日子。时日长了，都记不得了，乐乐说说看，我是几日蜕皮来着？”

黎妄乐从围墙上跳下来，双手垂在一边，道：“南方蜕皮三次，每次都是年后十二天，离下次蜕皮还有半月。”

“你倒是记得清楚。乐乐怎么来得这么快？”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一次黎妄乐来得这么快，往日莫小缎与他送信，都是两三日才去，这次来得过快了。

当是因为你。

黎妄乐笑笑没有说话，目光透过他，看向后方。简南方转头望过去，莫小缎过来了。

莫小缎咽了口唾沫，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大哥。”

他始终是怕的。怕他打他，怕他把他带回山林中。

“嗯。妖界规矩还记得吗？”黎妄乐点了点桌面，莫小缎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妖界的规矩他当然记得。他敢说不记得吗？不敢。

可是答应沈安雎的时候，他确实是忘了的，忘了自己是妖，要付的责任远比人类的要多。

黎妄乐笑了一声，又说道：“我看你是忘了，先跪吧。”

莫小缎跪了，双手搭在腿上，不敢抬头。简南方在一边看着，单手撑着头，还是在笑，但心情比之前也好不到那里去。黎妄乐坐下，手指敲着桌面，眼睛微眯。

黎妄乐问他：“说吧，认识多久了？”

莫小缎道：“一年整。”

“时间倒还合理。南方说，你来之后，这戏怎么演的？”黎妄乐点了点简南方的额头，简南方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沈安雎说来过七八次都被推了，没见着人。前些日子才见到人没多久，后请去沈安雎府上吃酒。也就过了段日子吧，就睡一起了。”

简南方语句倒是简洁，可惜黎妄乐越听脸色越差，莫小缎几乎可以猜到自己的下场了。

“做到哪步了，小缎。”

“最……最后……”莫小缎咬住下唇，心中恐慌快要溢出来。黎妄乐没有再多言站起身，手中凭空出现一根鞭子：“知道为什么要打你吗？”

“知道……未满年岁私自定情。”莫小缎话音刚落，那鞭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衣裳都被刮破，可见用力之大。简南方敛眉，无声无息的看着。他不想看莫小缎挨打，但不可能不看，他找过来的人，他就要看完。这是一个警钟，不仅仅是在提醒莫小缎。

“还有呢？”

“未经同意私自交合……”他正说着，又一鞭落了下来。黎妄乐想让他记住，他不是人，他身上的责任要比人重很多，是为他好。

莫小缎一条一条的说着，他说多少，那就打多少，简南方在一旁也看得心惊胆战。

通往后院的石板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谁也没去在意，跪的依旧跪着，打的依旧打着。

2

“说吧，找我做什么？”

肖榆嶙在办公椅上坐下，双腿交叠，看起来很适应这个世界了。

何许笑笑，说道：“某个傻子叫我约你去吃饭嘞。刚刚那小妞，长得不错啊。”

肖榆嶙斜睨他一眼，“怎么？想也试试被泼一脸水的感觉？”

“这妞性格我不喜欢，也没你漂亮。今晚六点翠竹轩等你，外说要带我这个灯泡啊。”何许转着车钥匙痞里痞气的走了。肖榆嶙摇摇头，翻开文件夹又继续工作。是他忘了，一上班就忘了自己只是来玩儿的，且3025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无人提醒自然忘得快。

不过何许倒是来他公司好几次了，大抵是为了聂屺暮。那人啊，太不主动了，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他这样想着，表情缺失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凶。

晚上六点，肖榆嶙准时赴约了，穿的lo，大正浪漫绮想谭。是一套黑甜系的裙子，脖子上戴着choker遮喉结，化了淡妆，漂亮得像一幅画卷。他走进来的那一刻，聂屺暮就觉得自己彻底完了，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

何许也有一刻恍惚起来，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是个男人，而是别人常说的小仙女。

“怎么？都傻了？”肖榆嶙落了座，两人才反应过来，这人真是漂亮得不像话了。

聂屺暮站起身给他倒酒，何许撑着腮帮子调戏人：“你女装真漂亮，不过屺暮更喜欢你男装的样子，什么时候穿次男装啊？”

闻言，肖榆嶙望了眼聂屺暮，他坐在位置上绷着脸不说话。

“我平时男装穿腻了，要是想看，大可来我公司看。”肖榆嶙歪着头，试探性的说。他又要保住这个爱好，又要讨好聂屺暮，真是辛苦。所幸聂屺暮倒是吃他这一套，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聂屺暮抿唇，唇线紧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应当是取悦到他了，肖榆嶙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谈恋爱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想在第九边境多么简单，最强的alpha选择伴侣，而他就是那个最强。又不必去讨好谁。

很快，菜上齐了。看着两人熟稔的拿起筷子进食，肖榆嶙犯了难，他不会用筷子。在第九边境都是刀叉，筷子是什么？怎么用？就两根木条怎么弄？

“怎么不吃？不和胃口？”聂屺暮发现了他的异常，今晚第一次主动地问他话。肖榆嶙摇摇头，笨拙的拿起筷子学着他们的模样试图夹菜。然而，第一次使筷子，哪能和他们用了几十年的熟稔，一块肉夹了又掉，掉了又夹，怎么都吃不到。

聂屺暮一直都在关注他，对于他的用筷简直哭笑不得，一个二十五岁的本国男人，居然连筷子都不会使？说出来也是好笑。瞧见肖榆嶙已经跟那块肉较上劲了，聂屺暮忙夹了满满一筷子给他还叫服务生给他换了勺子。

何许注意到，马上就笑开了：“哟，都二十五岁了还用勺子？小先生不丢人啊？”

“不丢人，倒是你，都奔三的人了居然还没有对象，你丢不丢人？”肖榆嶙用勺子戳着饭，面无表情的回捅两刀。果然何许表情复杂，耳朵尖都红了，却又不服气，“说得好像你就有对象一样！”

这一次肖榆嶙没说话，反倒是聂屺暮接过了话头：“就快了。”

何许气结却又无言以对，只得闷头吃饭，不说话了。少了何许活跃气氛，两个人之间言语上的的互动就少了，不过眼神和身体上的互动一点都没少。什么交换个眼神啊，肖榆嶙指挥聂屺暮夹菜啊，何许偶然一眼狗粮吃到撑。

顿时觉得自己更亮了呢！

饭后，由何许支了主意，三个人去了酒吧。

那不是一个清吧，混乱，迷情，热闹纷杂。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身子紧贴着在热舞，灯光微暗刚好能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目光慢慢从那些人身上划过，倏地看见了古月那女人。转头想和聂屺暮说一声，却没见了人，何许也是。这个位置人不多，怎么会不见呢？这时，何许出现在古月那边，而古月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容变得妖孽起来。肖榆嶙正迷茫，3025的声音适时的出现，且十分着急。

【先生！快去古月那边，世界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了，这一波不挡住之后就难搞了！】

虽不太明白3025的话语，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古月身边。

【先生，泼她！】

正巧，吧台上放着一杯酒。肖榆嶙端起来就泼上她的脸，不防水的眼线被晕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刚刚妖孽般的感觉消失殆尽，不再蛊惑人心。古月被泼懵了，一时间没有反应。

何许歪了歪头，有些惘然。“你泼她做什么啊？”

肖榆嶙看他一眼，丢下杯子转身就走，丝毫不想管这个大傻子，真不知道以他的智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要在第九边境，早他妈死了。何许很懵，看了眼古月又看了眼肖榆嶙，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古月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结伴去找聂屺暮了。憋了一肚子气的她，跺了跺脚离开了。

两个人是在厕所找到聂屺暮的，肖榆嶙彪悍得很，也不管自己穿的是裙子，踩着水就进去了，拽着聂屺暮的衣领出来的。何许惊叹一声，跟着回了吧台。之前的小插曲谁都没提，一人点了杯酒坐在吧台边上慢酌着。

何许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到处扫着，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看得上的人。聂屺暮一双眼睛恨不得抠下来贴在肖榆嶙身上，死死的盯着肖榆嶙，生怕他跑的样子。

夜，慢慢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音乐换成了语调温柔、缠绵的法国民谣。何许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似乎已经醉了。肖榆嶙也喝了不少，思维还算清晰，只是平时表情缺失的脸上浮上了几朵红云。聂屺暮没有喝多少，全部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能喝多少？

此时，从酒吧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少女。她的脸上挂着含蓄、矜持的笑容，身着交领袄裙，头上插着步摇和带有流苏的发梳，远远看去竟像是位不谙世事，忽闯人间的仙女。

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星期了，对于乐铭屋子里的衣服已然了解透彻。汉服，还是有很多件的，不然，他还真的不怎么认得出来这些衣裳。

那姑娘好奇的四处环视，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神奇的对上了。她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直奔他而来。聂屺暮也注意到了这位少女，不自觉的防备起来，别是来抢媳妇的。

少女走得很矜持，气质相当好，且面容昳丽完全担得上美人一称。肖榆嶙从高脚凳上下来，站直理了理裙摆和里边的裙撑，等着她过来。聂屺暮也下来，站直了身子，要是情敌总不能失了气势。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是两个时代文化的碰撞，美得惊心动魄。少女双手交叠，微微屈膝。肖榆嶙提着裙摆，行了一个贵族礼，所幸他认真去翻看过，否则，这次还得丢人！

“你好，之前在同袍聚会中见过的，没想到哥哥叫我来帮忙居然还遇上了同袍。我叫唐顾盼，叫我顾盼就好。我记得你叫明邪？”唐顾盼笑着，立容极美。

“叫乐铭就好，很高兴见到你，顾盼。”肖榆嶙歪了歪头，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确实之前乐铭有参加过汉服同袍的聚会，没想到这会儿子能再见到。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聂屺暮完全听不懂，只能满心迷茫的听着。

“你是……哇，这是你的男朋友？”唐顾盼望着聂屺暮，眼里似乎有星星。肖榆嶙歪头望向聂屺暮，他满眼希冀，终是摇了摇头。

“以后可能会是，但现在不是。”

唐顾盼眯眼一笑，“乐铭留个联系方式吧，之后可以约着一起去展子或者茶会。”

肖榆嶙点点头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喝得半醉半醒的何许凑了过来：“嗯？好漂亮的小仙女诶。”

唐顾盼弯眸轻笑，不作言语。

【支线任务二完成。】

肖榆嶙歪头想了想，凑近唐顾盼的耳边轻言：“顾盼姑娘没有对象吧？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可以啊，最好不要太成熟，也不要太幼稚。”唐顾盼看得很开，似乎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

“你看这个可以不？长相方面。”肖榆嶙望向何许，唐顾盼也跟着望过去，聂屺暮挑眉显然还懵着呢。

唐顾盼鼓起腮帮，犹豫片刻说道：“长得可以啊，就是感觉有点傻乎乎的。”

“他性格还好，不是很傻。你们可以试试，等他清醒的时候，再约好吗？”肖榆嶙面无表情的看着唐顾盼。

“可以！我先去楼上找我哥哥了。回聊！”唐顾盼微微屈膝，缓步离开了。

何许这会儿子还朦朦胧胧的呢，嘴里还念着什么“仙女”一类的，着实好笑。

“走了。”肖榆嶙拽了一下聂屺暮，率先离开。聂屺暮一手搀住何许，跟上去。

晚上十一点，肖榆嶙到了家。而聂屺暮将他送到了他家门口，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