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4313 更新时间:2024-03-24 02:15:51
一大早,白暮就跟着他们去了事发地,事发人家正在办白事,一个老妇人趴在棺材上痛哭流涕,一个年轻妇人靠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小声啜泣。
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杳舟?”鹤知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师兄……”敬钰拱手道。
“杳舟师兄。”白暮跟着行礼道。
杳舟瞥了一眼白暮,却不敢去看鹤知的眼睛,踱步到棺材前道:“死的是这个老妇人的丈夫,半个月上山采药,失踪了几日后,被衙门的人发现死在山上。”
几人看向棺材,鹤知征得同意看了看尸体,尸体惨不忍睹,死状极其凄惨,尸体都是拼凑在一块的,尸体干瘪,唯余一层枯皮裹着一副骨架,看血肉早无,鹤知俯身近查,颈骨粉碎成渣,且是生生被咬成这样的,双眼深深凹陷,嘴成惊恐状的张到最大,唇瓣紫黑。
连续看下来几具都是这样的,有些甚至只剩下断臂残肢,胸口和后背几个碗口粗的空洞,墨挽比量了一下,大小不一,是獠牙所致,五脏六腑化成一滩黑水,恶臭熏天。
鹤知从随身带的盒子里拿出一根香,念寻踪定位术,香是普通的那种香。
七寸六分香作引,法念魂丹残为辅,寻人妖鬼神物执,渡灵归极乐往生。
香烟在尸体上散而不聚,无法指引出妖怪的踪迹,在场的几人眉头都不由得皱深了几分,面色凝重。
白暮头一阵晕眩,身形不稳,好在墨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怎么了?不习惯啊?”
“没有,没事。”白暮缓了缓。
“小十不习惯也正常,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敬钰说道。
“我只是总感觉听到一些声音。”
“声音?”其他人面面相看,定神听了会儿:“没有啊,小十,你是不是没睡好?还是你有跟师兄一样的技能?”
黎荮说的是似锦,似锦是鬼,能见鬼,听鬼声。
似锦摇了摇头:“我没听见。”
“那应该是我听错了,我没事,劳师兄们担心了,还是调查妖怪的事重要。”
“那不行,师尊那么宝贝你,你要出什么岔子师尊还不得罚我们抄几遍的书?要不你先回去吧。”诵文去摸他的额头。
“真不用了,师兄,除妖重要。”白暮笑了笑。
“那好,我们就先分开几路去事发地看看。”鹤知说道,目光放到一旁杳舟的身上,杳舟十分不自然的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邝茴和锦昀也看见了,鹤知和墨挽看向杳舟的眼神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众人同意点头。
白暮跟着鹤知敬钰还有杳舟一同,去到一个树林里面探查了一番,鹤知又重新换了一种名为惊蛰的香,原先的法子按照施术者的修为高低发挥的作用不同,而惊蛰并不需要,寻着烟的指引来到一处小树林。
“大师兄,为什么那些尸体会变成那个样子?”白暮问道。
“因为他们都被吸干了精气。”鹤知靠近看一个树上的獠牙痕迹,继续道:“人与妖不同,人讲究精气神,而妖修炼千百年才能化成人形,然后期修炼会愈加辛苦,法力也需要百年才能精进一层,不过吸人精气是它们的捷径,心意不坚就会走上这条歪路。”
“那还是我学艺不精。”白暮不好意思的笑道。
“但也并非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师尊常说的,就像人也是区分好坏的,坏人会受到惩罚,妖也是。”敬钰道。
白暮点了点头:“嗯,师尊说过,表面模样,最是易装,怜乞食之人,非绝对善良,之于本心,日久可见,杀一人于剑下,非作恶之徒,事出皆有因,所见所闻何是全部,一个梨子,外表光鲜,可又有谁知道里面是否已经腐坏,不为恶不向恶不随意开口,唯要秉正自我,无愧自己。”
白暮想到了雪裳,他问过的,信不信他杀过人,永州城就在清绝宗山脚下,可以说方圆百里都是妖魔不敢踏足的禁区,而他却能居百年而不暴露,着实是让人难以捉摸,也着实神秘,不过白暮倒并不在意。
鹤知似锦和敬钰看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欣慰,颇有种我家最乖最讨喜最好学的弟弟长大了的自豪感,鹤知笑着道:“所以,我们要有自己的判断。”
白暮思忖,而后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鹤知忽然问一直跟在后面的杳舟道。
杳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问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我原准备回樑州,才刚出永州就听闻这里出了事,就折回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鹤知听他说完,也没再问什么。
四个人继续看了一番,鹤知又点了一炷香,香依旧是散而不聚,时间也不早了,杳舟一个人回了太守府,而他们三人和其他人约好了地方见面,汇合后十个人朝太守家走去。
一进府门,诵文就凑到他旁边,伸手揽他的肩:“小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暮不明白他的话:“没有啊。”
诵文一脸的不相信:“还没有,我是不是你五哥了?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什么都不告诉我。”
“是,但是我真的没有瞒你什么。”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暮默了默:“五师兄为什么这么想?”
诵文看他脸红,一副我就知道的笑:“我就说嘛,刚看你路过那卖首饰的,特意多看了几眼,你是不是喜欢那雪裳姑娘?想买首饰送她?”
白暮看他,慌忙摆手辩解道:“没有,我只是……”但被诵文打断。
“跟师兄还不好意思说?”诵文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你莫不是怕师尊不同意?”
这边吵吵闹闹,那边樱花宛若彤云密布,隐见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站在纷纷落花中,头发全拢,金冠冠成高马尾,冠上梧桐枝叶分明,叶上脉络清晰可见,以两金钗固定,钗上形状,寥寥不过几笔的线条,极为简单的勾勒出浴火的凤凰,钗尾金链,链坠着水滴形红玉,听到这边的吵闹声看了过来。
众人见到他,肃容拱手行礼:“师尊。”
“嗯。”白昙应了声,看向鹤知道:“如何?”
白昙又想到他们出去调查了一上午,先带他们到前厅坐着歇会儿。
众人坐定,开始讨论。
“师尊,您很早就到了吗?”鹤知端过茶壶给白昙续茶。
“不久,方才已经找过两位峰主知晓些情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弟子方才已经与师弟们去探查过情况了……”鹤知把尸体的情况和探查到的一些事情说于白昙。
其他几个人也都把他们看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似锦突然出现道:“而且师尊,我看不见他们的魂魄。”
白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人死之后,魂魄游离出身体,然而并不会很快入冥府,他们会在家中逗留,直至头七,如果说过头七的魂魄已入冥府,但那些刚死不过几天的,我看不到他们的魂魄,而且,他们的魂魄是被生生撕扯出体内的。”
“师尊,现在看来那妖已然有了入魔的迹象,而且我用惊蛰也找不出他在什么地方,这次这只妖真的有些棘手。”诵文担忧的说。
“再棘手也要把他诛杀,免得他再为祸一方,只是踪迹难寻,不好找到。”鹤知说。
“该是几日前与两位峰主交战受伤,现在不知道躲在那个地方疗伤。”敬钰道。
“既然如此,他更加知道形式对他不利,更不会轻易罢休,必会更加迫切想吸食精血来疗伤,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只能匿着踪迹。”锦昀道。
白昙喝了杯茶,思索片刻:“这几天你们先分几路去这几处村庄住下,顺便查这样的话你们也能保护百姓,若是出现,你们也能牵制几刻,让人及时通知于为师。”
“是,师尊。”
白暮拿出剑,把剑还给了白昙。
“你与为师一起。”白昙接过剑。
白暮应了声是。
“若是真遇到了那妖,牵制不住等不到为师来就不要硬撑。”白昙一再叮嘱道:“切记不可逞强。”
众人应允。
“收拾一下,下午出发。”
“师尊,要不明日再去吧,小十他身体不舒服。”邝茴道。
“是的,师尊。”离书附和。
白昙看向白暮,伸手摸他的额头:“既然这样,那就明日。如若不然,你别去了。”
“师尊,我没事,我能去。”白暮一着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师尊,你让我去。”
墨挽笑道:“小十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肯定很好奇会觉得好玩,师尊,您让他去吧,我们能保护好他,不过小十,你要听话不莽撞师尊才可能带你去。”
“师尊,我听您话。”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乞求。
白昙松了口,准许他可以去,但必须在他身后,不可莽撞,只能躲着观望。
说完了事情白昙就让他们回去休息,白昙的房间与他们一处,他走在前面。
“刚刚师兄跟你说着玩呢,没生气吧?”诵文时不时挡在白暮面前,这时他俩落在了后面,诵文用肩膀撞了撞他:“我只是见你经常去找她,想逗逗你而已。”
“没有。”白暮摇头道,他倒是真的没有生气,诵文是他这几个师兄里最没个正形的,相处下来也知道他是最让白昙“头疼”的,没心没肺活的就像……用师尊最重的一句责怪,还是摇着头说的,就是街上的二流子,世家的纨绔,不过该有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诵文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并从里面拿出了几两碎银子,碎银子自己留了下来,把荷包递给了白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钱跟我说,离书那还有钱。”
“不用了师兄。”白暮推脱道:“我自己还有钱的。”
“拿着。”诵文直接把钱塞他衣服里。
“谢谢师兄。”一包银子硌着他的胸口,白暮拿了出来只好收下,之后贫了一句:“师兄,你花钱那么大方,小心我跟师尊和大师兄说。”
跟师尊说了免不了又要抄书,诵文最头疼的就是抄书,鹤知管着一峰的吃穿用度,告诉了鹤知他的零花钱就要大打折扣,并且离书的零花钱也会减少,但离书并不怎么花钱,够离书自己用,而且师尊和鹤知一定会不准其他人偷偷拿钱给他,那可让他怎么活。
诵文嘶了一声,嗔道:“你怎么跟小八一样,学坏了啊。”说着朝他伸手:“拿来,不给你了。”
白暮笑着把钱揣进怀里:“不给了,让师兄再逗我。”
诵文双手环胸哼了一声,而后脸一垮,换了副惨惨的模样去跟离书哭诉白暮坑了他的钱,他现在身无分文要喝西北风了,按诵文的话来说离书的就是他的,说完就双手摊在离书面前,可怜兮兮。
白暮也立时换成了委屈样,跟离书卖惨:“师兄,是六师兄在街上看中了副头面想买来送给……”白暮纠结了半天也没说出名字:“反正是送人的,我只是想吃糖葫芦而已,六师兄就把他的钱全给我了,我说用不了这么多,可是六师兄却来找你要钱,估计是买头面的钱不够了吧,六师兄,我只是想吃糖葫芦,这些钱师弟不能要。”说着就把诵文刚给的钱拿了出来递给离书。
诵文听着白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眼睛睁的溜圆,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诬陷我?我可是你师兄,你……”
诵文刚想要辩驳,可在离书眼里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该相信谁,高下立见。
“这些钱你都拿着,想吃糖葫芦,给,拿去买。”离书对他道,笑着把钱推进他怀里,而后又拿了几两银子给他。
“谢谢五师兄。”白暮甜甜喊了一声:“五师兄真好。”
离书转而看向诵文,那笑容立马变了个味道:“喝花酒还想蒙我的钱,诵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他的名字,诵文立马跃到房顶上,却见离书已经拿着少渡,寒光锃亮,脚尖一点,逃为上策。
风吹花落,落英缤纷,纷纷扬扬,模糊了双眼,风止,落了满头满肩满路满塘,白暮抬头,白昙已经走远了,忙把钱揣进怀里,快步跟了上去,可是感觉总隔着一段距离,他想开口,可花落的太多,衬的白昙的身影那么的不真实,好似天上的云彩,而他却有不知为何喊不出口,又好像他要说出口的不止一句师尊,白昙的背影,与以往相同却又不同,不过又想不明白这不同是何处。
“回去好好休息。”白昙声音低哑,头也没回,管家给他准备的房间已经到了,众人拱手恭敬一礼。
白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衣摆卷起地上的落花,落花打了个旋儿,重归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