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3341 更新时间:2024-06-23 07:35:51
鹤知又将青州的事简单说了一番:“师尊可知道那花是什么来头?”
白昙思索片刻:“十日幽莲。”
“十日幽莲?”众人更加疑惑。
“十日幽莲以贪念为食,贪起于心。”白昙道。
是为人,都有贪念,如种子一般埋于心脏,发芽生长,每个人心里长成的树都不一样,将花种植于心脏,贪念欲强,花越娇艳,常见于乱葬岗,食血肉十日内就可长成,其状如莲,花香最能蛊惑人心。
鹤知细想了番,从他们了解的情况来看,那些死了的新郎多数喜赌好嫖,一些是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的亲,更有甚者已经有了好几房外室。
“非是只有这一种,贪分为四种,一显色贪、二形色贪、三妙触贪、四供奉贪,往下再细分成种种……”白昙解释道。
只是欲念是最为容易,形于表象现于动作,最原始最失控,对于刚化形的花妖将花种种于心脏简单非常。
“师尊,弟子仍有一事不明,请师尊解惑。”墨挽放下筷子道:“我们在将女妖重伤之后,她逃跑时留下了一张皮,我之后看了一眼那张皮,按常理,死人被剥皮之前,皮肤就已经收缩,发干,随时间而产生尸斑,若是且会因尸僵而切口不齐,只是,这张皮上没有。”
白昙不假思索的道:“活剥。”
一句话让此次去的人都惊掉了下巴,活剥?!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只要剥一副穿在身上,不满意了就再换一张,男女老少,任君随意。
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剥人皮,为了完整而从头顶下刀,她特意选了一把锋利的刀,并且再次磨了磨,她怕这张人皮不完美会有瑕疵,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在乱葬岗里找了很多尸体来练习。
虽然乱葬岗里也会有较为完整的人皮,稍微修一修还能用,但终归是不完美的,而且那些尸体或多或少是死了很多天甚至几个月的,哪怕没有腐烂,也早已被风干,穿在身上又松又垮,粗糙无比,丑陋非常,并且很脆,很容易破。
最后她开始不满足不于死人皮,而渴望真正能拥有自己的皮囊,肤白赛雪,紧致滑腻,吹弹可破,有血有肉,渴望滋生欲望,欲望就如一道裂隙,仔细看时,它已深不见底。
直到她杀了人剥了皮,可还是不能让她满意,最后,想要一张完全符合她欲望的人皮,唯有活剥,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活生生的剥去她的皮。
为了不让她动,本想用藤蔓绑住,可她又怕藤蔓将皮勒红磨破,所以她用细小的木钉钉穿她的手脚,虽有小小的瑕疵,但可以用脂粉盖住,怕她吵,在她嘴里塞满了根须。
白昙道:“她本是乱葬岗上由怨恨悔惧滋养的一朵刚发芽的幽莲花,没有实体,但五识尽开,又在乱葬岗上吸食了太多邪念,而她本身又是贪欲本身,最易入歧途。”
所以,那具没有皮的尸体,就是那个钱少爷失踪数月的妹妹,不知道他看到那张皮时会是怎样的崩溃,钱地主也年事已高。
一时饭桌上有些静默。
良久鹤知才又开口道“师尊,我们在义庄时被人投火,只是不知道被谁给救了,因为浇灭那火的水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线索可查,后来顺着那人找到了花妖,那花妖逃窜时进了一座荒废的宅邸,那里有结界,我们进了结界之后就看到了一只鲛人,只是对方实力不明,弟子不敢硬上,就回来了。”
“鲛人?真的?”诵文一听立马来劲了:“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说罢又懊恼自己没去,鲛人可不常见。
“是个男子,眼睛是淡绿色的,头发是银色的。”白暮给他描述着。
白昙扫了一圈,众人都摇了摇头,鹤知道:“放心吧师尊,师弟们都好好的。”
“有你在,为师自然是放心的。”
鹤知进退有度,处事有则,让白昙省了不少的心。
闻言,鹤知愣了一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眼里亮亮的,欣喜万分,只是面上不显,拱手谢白昙的称赞。
白昙继续道:“那鲛人实力或与为师不相上下,结界也非你们想进就进,你们能进自是在警告你们。”
直到吃完了饭,诵文都还在可惜这次没去没看到鲛人,虽是男子,却也是极其难得一见的。
吃过饭之后,白暮帮着把碗收进厨房,洗碗自是有邝茴他们。
白昙饮尽杯中茶,起身朝外走去,似锦刚想回到剑里,然而想回却回不去,偷偷看了一眼白昙,白昙负手而立于房外,木槿花枝下,背对着他,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服头发,正接了多花于手中把玩,似锦咽了咽口水,逐渐心虚起来。
七百多年,又有什么瞒得过,哪次不是被逮个正着,即使没有这七百多年,怕也依然逃不过白昙的眼睛,似锦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走了过去,准备老实交代。
外面的火红的木槿花开在只有清冷月光的夜里,似蒙了层轻薄的纱,一树灼灼其华,微微晕开,如此的惊心动魄。
白昙看向他,似锦低着头,白昙朝他伸出手放在他的心口处,似锦顿觉一股暖意裹挟心脏,抬头看向白昙,复又低下头,一颗泪滴下,噗通一声跪到白昙面前,伸手环上白昙的腰,脸埋在他的腹部,带着哽咽的道:“师尊……”
最该死之人明明是我,而偏偏却是我以残魂苟活。
似锦肩膀颤抖,哭的压抑且酸楚,他以孤魂残魄,在世间躲躲藏藏千百年,漂泊无定无一宁日,辗转流浪奔波不得安稳,以至于他渐渐的不再认识自己,五感渐失,可是,该忘不掉的依旧忘不掉,他的恨,他的悔,有它在,所有的所有,都如跗骨之蛆,围腐之蝇,无可奈何。
白昙任他哭着,抚摸着他的头发。
下弦月遥遥的挂在天上,月朗星稀,已经近秋的天气,吹来的风也是带着些许凉意。
“师尊,您的手串。”白暮跟着白昙回寝殿,从袖子里拿出他的手串,刚刚白昙为了方便和面,就把它拿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白暮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墨翠穿过修剪齐整干净呈淡粉色的指甲,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节,轻巧落在手腕上,袖子垂落,墨翠随着袖子的摆动时隐时现。
“师尊,我还买了桂花糕和话本,我没想到师尊会出关,但我已经习惯给师尊买这些了。”白暮把桂花糕拿给他看。
“嗯。”白昙看了看。
“我这几天也都有好好学习,锦昀师兄也都教了我好多好多的东西。”
“都教了什么?”白昙侧头看他。
“三师兄说乐器不仅仅只是乐器,它还能成为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就是将修为用意念的形式集汇于乐器,想象与它形神合一,以无形之乐律化无形之利刃,就能像三师兄那样能用琴音杀人于无形。可是我笨,学的慢,现在也只能堪堪将念力集汇于笛上。”白暮懊恼的低着头。
“不急,慢慢的,凡事莫要操之过急,揠苗助长不可取。”白昙伸手却顿在半空,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同时你也要记得,凡事也有两面,既有善必有恶,曲既能舒悦人心开解心性亦能蛊惑人心,使人失信丧志误入歧途不可自拔,切不可修习那些邪曲。”
“嗯!弟子谨记,不过师尊,恶是与生俱来的吗?”
白昙道:“是也不是,至纯如婴孩,后天仍需教导,恶者教之恶,善者令其善,念存于心,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一个岔念,都是会很轻易的走上另一条路,人能杀人为其小利不择手段,妖魔能救人不惜体丹尽毁,善恶在心而非表象,我们只需坚守自己的本心即可。”
白暮应许的点头。
“所以为师也经常跟你们说,妖魔修行不易,不是见之就必要取其性命的,是非对错也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再深的,就要靠你自己悟了。”
“那魔尊呢?五大宗都要对他斩草除根,是因为他罪恶至极吗?”
白昙原本似水的眼眸刹那冰冻起来,脸上也起了层薄霜,推开殿门道:“不是,以后莫要再提他。”
“……好。”白暮能感觉到白昙冷下去的气场,他想到雪裳说过师尊与魔尊的交情匪浅,那魔尊莫不就是师尊的故人?
“想什么呢?”白昙看白暮半天默不作声,问道。
“没什么。”白暮摇了摇头道:“师尊,您吃糕点。”白暮解了包着桂花糕的绳子,把油纸摊开来,桂花的香气已经隐隐约约能闻见。
白昙伸手捏起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半,抬头看到白暮正在走神,略一思索,把剩下的那半块糕点塞进他的嘴里。
“唔……”白暮猝不及防,顺势张嘴吃下。
“从刚才就闷闷不乐的,是不想见到为师?”
“不是的,我没有。”白暮急忙解释道:“我想,我很想师尊的,我每天都想。”说完又感到不妥,话里含了歧义,慌乱的再次解释:“是想师尊平日里的敦敦教诲,怕没有明白会有纰漏。”
白昙看白暮红了脸,嘴角若有似无的弯了弯,哦了一声,故意拖长了尾音。
白暮看到他的笑,脸上的红蔓延至耳后,羞赧道:“师尊,我说的…是真的。”
白昙再拿了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道:“还是你买的好吃。”
白暮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师尊以后还会闭关吗?”
“会,明天,但不会太长,为师还怕,会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不过,你做的为师倒更想尝一尝。”
白暮感觉心里悬着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下,一朵朵花在心里绽放:“好,等我种的桂花树开花了,我就学来做给师尊吃。”
白暮笑意加深,眉眼弯弯的,明亮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嘴角沾了桂花糕的屑,被白暮提醒了才伸手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