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教授，我想我不能接受你的理念。”克里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一边打量着整个实验室的布置格局，一边小心翼翼地跟贾森开口:“按照您的说法，这个伪神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他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克里斯蒂安。”贾森拔高了声调，注意到克里斯的脸色不自然地绷紧着，他又忽然放低了声音，一只手搭在克里斯的肩上，就像一个真正仁慈的教授那样和蔼地对克里斯道:“我们所做的是为了整个人类联邦。你会明白的，克里斯，你一直都很聪明，我知道你不会永远拘泥于小小的碎蓝症上，那没有前途。而你背后的家族，你身上的财富你所拥有的地位不允许你这样平庸。”

他一挥手，几个刚刚还待在暗影处的AI走了出来。左右拉住克里斯的胳膊将他往里拉。

“你得冷静冷静，想明白之后就可以参加工作了。”

周边来往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对着这边吹了个口哨，“是个难搞的货色，教授！”

贾森教授朝那边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耸肩，克里斯想不明白这么严肃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能做的如此轻松，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贾森教授非他不可——也许他能明白，克里斯自己恰好有一颗足够聪明的头脑让他在科研领域有一席之地，而最为重要的是，在战后布兰德家族的地位在联邦不可动摇，克里斯身后的资产能撑起小半个联邦。

他不会无缘无故被卷入阴谋，克里斯挣扎着想，他的祖上父辈是否也知道这个计划，并默许了这个阴谋的做大，只为成神?

“新律法规定了众生平等！我们弑神是为了平等，你们这样做是违背自由意志的——神不应该存在！”克里斯对他吼道，但没人会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历史上通常喜欢把人类那场弑神战争称为无畏之战。

在无畏之战前，地表上没有什么建筑，有的只有高高的神塔。据那些不知可靠与否的野史记载，在古老的三十世纪往前，世界上是没有神的。人们把这段岁月成为“动乱的乌托邦”。说是虽然远古充满了人类的劣性暴力，但依然是个可以依靠自己生活的乌托邦世界。

没人说的清楚那高耸入云的神塔是在什么时候建造出来的，野史上只言片语地记载了三十世纪初地球的资源被人类消耗殆尽，富有的人们动用最后的资源建立起诺亚方舟，企图逃离这个星球。他们虽然也没能成功离开，诺亚计划的暴露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战争，第三次世界大规模战争拉开序幕，不是国家与国家:国家间的界限已经被模糊了，只有不平等的阶级仍然在斗争。这场空前绝后的大规模战争留下了乌烟瘴气的地球和无数只能等死的中下层平民，这些惨死在或是海啸地震或是同族自相残杀中的人类冤魂向神明乞讨宽恕。

神明怜爱世人，他们仁慈地接受了世人的请求。神塔被高高建起，一夕之间所有的自然灾害都被平复，战争消失，地球重回荒芜初始的时态，人们站在土地上，仰望着为他们垂泪的神明。

新纪元开始了。

三十世纪前还有不少人是无神论主义者，三十世纪后谁要这么说谁就会被当成弱智。但没人能说的清神到底是什么，从什么地方来，什么时候来。他们仿佛从古到今就一直存在。

神塔被建起的同时新的秩序也被建立。神掌管一切，位于神座下的是神使，神使是神在普通人中随机选择出来的，神使充当平明和神之间沟通的桥梁。人类一开始不以为神掌管一切，他们依然到处建立城邦，划分等级，要在同级之间划出高低贵贱之分来。神不掺和人类之间的事情，这一开始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们恭敬虔诚地招待神使信仰神明，有不少领主为了能够得到神的赐福主动出钱建造了一座又一座的神塔。一时之间陆地上遍地是神塔，人类照样那么过活，他们甚至更加肆无忌惮来——因为有了神的庇佑，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会是神的宠儿，会是下一个神使，争战和暴力再次燃烧。

共识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打破的，一个将要攻打其它地方的国家被神下了死令，还没等这国家的主人反应过来，他们的土地上空骤然失去了阳光，水，甚至空气。

一个城邦的人霎时间一个活口都没有，所有人在眨眼间灰飞烟灭了。

人类是种奇怪的物种，当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他们会觉得这是物竞天择，理所当然。而当他们被外来人虐杀的时候，他们才会生起一种兔死狐悲的忧伤。被灭国的国家在此前频繁地发动战争，死在扩张战争底下的人不胜其数，毁灭这个国家或许是阻止伤亡的更好办法。但他们仍然认为神的做法是不正确的，人类的生命应该由人类自己来掌握，不管是什么样的罪名，永远只有人类自己才能审判自己，换谁来都没有资格。

万一，万一在那一瞬间死去的几百万人里，哪怕只有一个人是真诚向善的好人呢？他也该获得同样的惩罚吗?

他被何人打上罪印?

反抗的种子在这个时候被种下，越来越多的个人，国家，地域被神下达了死令，有的地方被剥夺阳光，人类在黑暗中痛苦挣扎，有的地方被剥夺空气……连绵不断的死亡挑起了更多了的起义战争，人们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生命只能由人类自己来掌握，由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神来掌握是个天大的笑话。愤怒的战火指向神塔，当人们真正拿起屠刀对准庇佑他们的神明，复仇的战歌也就此被奏响了。

“我们不指望神会尊重人类的挣扎和奋斗——但只要我们仍然有人活着，就不允许你这样审判人类的灵魂。”

“你是神明，那就回去天上。”

“是恶魔，就滚回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