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窄小胡同，两个青壮年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书生走到了胡同尽头。

钱昼看了眼吴羽，他的眼神缩了缩，随即点了点头。

一脚踹开捡漏的木门，郭晁当先踏过院子，走进屋子。

屋子里很空，基本一览无余，一个年代久远的八仙桌，上面摞着几层卷页的书本，一个厚重且陈旧的衣柜，旁边是占据屋子三分之一面积的土炕。

炕上躺着的，是昨天的花魁如烟，她斜斜的靠在身后的被子上，额头还有她用力磕头留的伤，被一块泛黄的白布绑着额头，布上渗着血迹。

郭晁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转头看向钱昼

“老大，她应该是被迷晕了。”

说罢，从旁边的矮桌上拿起一杯水，直接朝如烟脸上泼去。

突如其来的凉意激醒了如烟，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三人让她有点迷茫。

“你们是···昨天的恩人？”如烟赶紧坐起了身子，捯饬了两把自己的头发，看着站着的吴羽，还嗔怒开口“吴郎，你站着干什么？快请恩人们坐下呀。”

说着，如烟就要从炕上下来，钱昼伸手拦住了她，“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别乱动的，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物归原主。”

哐——

木匣子摔在了炕上。

“这是···”

如烟有点不敢相信，这木匣子她太熟悉了，她在烟花之地阿谀奉承，委身卖笑，摸爬滚打了多年积攒的积蓄都在这里面。

昨天她扶吴羽回了他的住处，两个人互诉衷肠，互相为对方上药，一起发誓会共度余生，她给吴羽看了她的木匣，吴羽激动地抱住他，两个人一起畅想未来，聊了一晚上，最后怀着对以后日子的憧憬，甜甜的睡去。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个贪睡的人，现在却睡的这样死沉，只能是有人给自己下了药。

“吴郎？”

如烟低低的开口，不愧是花魁，其音哀怨，绵软柔情，只这两个字，就让人心神荡漾，恨不得剖出一颗真心。

吴羽用长袖掩面，不敢看如烟那双噙泪的眼睛。

“吴郎，若你需要用钱，只管与我说便是，昨晚不是都说过，这钱本就是用来过日子的，你又何苦呢？”

如烟摇着头，不敢置信，明明是昨晚还信誓旦旦与他海誓山盟的人，怎么过了一晚，就变了样子呢。

“真是个蠢女人。”郭晁看不下去，在旁边开口“如果是过日子，你当然愿意把钱花给他，可若是他要去赌钱，你还愿意给他钱吗?”

赌钱？如烟被这句话震惊了。

钱昼推了一把吴羽，将人推到了如烟旁边，看着他躲闪的样子说道“我们撞到他的时候，他可是都说了，他欠了不少赌债，正准备拿这些东西去还债。”

如烟不敢相信，她拽着吴羽的袖子，

“吴郎，你什么时候开始赌钱的？你明明说你每日在家励志苦读，你说你会努力去考个状元，让我做个状元夫人，可你怎么会去赌场？”

如烟之前待的地方，人龙混杂，她太知道那些嗜赌如命的人是什么样子了，赌瘾就是蚀骨之蛆，甩不掉，挣不开，等待他们的只有黑暗的死亡终端。

还都是不得好死。

“吴郎，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如烟情绪激动，她不敢想吴羽是不是真的准备拿钱赌博，所以晃着他的袖子，索求一个答案。

吴羽被他晃来晃去，青红交加的脸色全是羞愤，最终被身边女人吼的不耐烦，奋力甩了一把袖子，将如烟甩回了炕上。

钱昼见状，赶忙上前压住了吴羽的肩膀，以防他做出伤害如烟的事情，还好，吴羽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皱起眉毛，朝着如烟说道

“考什么状元？我哪还能考状元！我只是一个穷酸秀才，我连举人都考不上，我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往上爬，好出人头地，我变卖了所有东西，就为了每次科考，可是···可是我实在没有钱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他们和我说，赌场是能够赚钱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赢够一辈子的钱。

第一天晚上，我确实赢到钱了，好多好多的钱，也是在那晚被他们拉着去了···才遇到的你，如烟，如烟，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见你，所以我只能一次次去赌钱，有了钱，我才能见到你，如烟，你相信我。”

吴羽一边说着，一边扒拉如烟的钱匣子，“如烟，这些刚好够还债了，只要我们把这些债都还清，我们就可以一起过日子了，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够了！”如烟一声怒吼，震得吴羽不敢说话，她从吴羽怀中抱回了钱匣子，将钱匣子紧紧抱在怀中，趴伏在炕上，浑身如筛糠抖动，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良久，如烟才坐起身子，情绪好似缓和了些，眼睛里没有了光彩，直愣愣的看着吴羽说道“王爷说的对，他与我说你非良人，我只当他是不愿我离开他，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吴羽直接反驳道“王爷他只是在唬你，他那样暴虐的人，他不想让你离开他所以才这样说。”

“暴虐？可他从未伤害过我，反而我这钱匣子里，基本都是他赏赐的东西，他待我很好，是我···不知足，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如烟猛然趴在炕上开始哭泣，强烈压抑的哭声，犹如撕裂身体般的声音充斥在这间简陋的屋子中。

后面的家事钱昼和郭晁不便多待，两个人走到了院外，从胡同里往外走。

郭晁小声开口“老大，那如烟说王爷对她挺好的，还告诉她这个书生不是良人，你说会不会是咱们误解那个怀郡王啦，没准他不是个残暴的人，我们应该能安全离开建邺城吧。”

钱昼想了想，回忆起昨天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临走前酝酿着的暴风雨。

钱昼笃定的摇了摇头

“不，他应该就是这样残暴的性子，我们一定要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