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即将拉开黑色的帷幕，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静谧的角落中一处不起眼的房子，门被轻轻推开，四个人依次出门。

四个人就是王府中更堂倒夜香的人。

因为工作是与污秽为伍，所以即使都是当下人的，他们更堂也是被所有下人瞧不起，甚至没人像与他们一起住，因此有了这么个偏僻的独立住处。

四人为首的是队长老更头，灰白色的头发用陈旧的布条扎起，脸上的褶子像绽放的菊花，后背微微拱起，这几天钱昼就跟在他后面了解具体工作内容，其余两人是李索和李放，兄弟俩，他们已经推了板车出发去别的院子了，钱昼也推起一辆车，跟在老更头后面，开始第一天倒夜香的生活。

他们捡着最偏僻的小路行走，很多主路他们是不能走的，所以绕了很多小路，最后到了主院的后门，老更头上前轻扣三下门，许久，门才慢慢打开。

门后露出打着哈欠的小厮，看到老更头，小厮嫌弃的捂了鼻子，后退着让开身，让他们两人进去更换恭桶。

钱昼在后面默默跟着老更头进门，帮忙收集这些秽物，他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勤恳的帮老更头抬上抬下，连微微的皱眉都没有，仿佛没有嗅觉一样。

老更头对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很满意，也就指导的更用心，待收完恭桶后，两人将一车秽物运出了王府，集中处理。

回到更堂，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也到了早餐的放饭时间。

他们更堂的人不受人待见，所以都是避开人群，就连吃饭都是最后才去，只能舀些残渣剩饭，不过几人已经习惯了这些，早就习以为常，端着大碗找了个角落各自沉默的吃饭。

钱昼这个新来的人，身形高大，在一群年轻的小厮中格外显眼。

他们都远离钱昼，用余光瞟着这个新人，看着他一勺一勺舀光了所有的剩菜饭，将自己的碗码的高高的，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什么，目送他去了角落。

李索和李放兄弟俩端着碗，看着钱昼走来，他拿着筷子，将碗里冒出的菜都拨进了他俩的碗里。

“这···”

兄弟俩端着碗有点懵。

老更头在旁边笑着点点头，开口道“吃吧吃吧，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兄弟俩人对视一眼，再看了看钱昼，低头埋进了碗里，开始大口大口吃菜。

狠狠地扒了几口饭，弟弟李索抬起头，看着钱昼羞涩的笑了笑，小声说了句“谢谢。”

哥哥李放没有说话，但对钱昼友善的点了点头。

旁边老更头放下了碗，长叹了口气，“这俩孩子终于吃了一口饱饭，唉，我们更堂的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连吃个饭都不敢多吃。”

钱昼环视了一圈，看了看周围吃饭的人，基本都是三五人成一小群，找一个地方坐在一起吃，大家不与其他人多话，俨然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人是群居动物，互相扶持和依靠，但也是孤独的，一旦找到了队伍，就拒绝与队伍外的任何人来往。

吃完饭，四个人回了更堂，钱昼和李放去挑了水，在院子里刷洗恭桶，下午短暂的饭后休息之后，四个人又被派去了后院那片空地，接壤着群山一片，据说是霍将军准备在这里建个练兵场。

在这里搬砖，运土，砍树，堆沙，干了一下午力气活，到了日暮西垂，夜幕初露，监工才放他们去吃饭。

夜色浓郁，外面依稀有虫鸣，钱昼躺在大通铺上，枕着手臂，算着镖队回去的路程，再有半个月他们就到漠北了，郭晁也算是有多次经验了，顺利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钱昼没有再多想，转过了头，避开微亮的月光，沉沉睡去，毕竟第二天还要早起，出门跟着老更头去倒夜香。

日子就这样重复放过着，没几天，钱昼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力气大，干活卖力且沉稳，帮了老更头不少的忙，李放和李索两兄弟也得到他不少帮助，大家的关系更亲密了些，偶尔也会聊聊日常，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在府里过着日子。

又是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日子，钱昼跟着老更头在天微亮时去收恭桶。

从院子出来的时候，钱昼在后面就看到老更头今天走的格外不稳，左晃右晃的，在拐入一条碎石小路的时候，朝露湿滑，眼看老更头脚下一滑，钱昼上前扶了一把。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推车虽然扶住了，可车身还是歪了一把，歪斜的恭桶盖子倾斜，洒出的秽物泼了钱昼半个肩膀。

老更头稳住了身体，看到了钱昼的样子，脸一皱，赶紧从怀中扯下灰褐色的汗巾子，给钱昼擦了擦，可这哪能擦干净，恶臭的味道开始散发，老更头狠狠的在钱昼肩膀擦了两下，索性摇了摇头

“算了，回去冲洗一下吧！”

更堂中的院子里，两个大木桶就是简易的澡盆了，钱昼和老更头坐在简易的澡盆里，钱昼舀起一瓢水，朝着身上浇下，水流随着他壮硕的身躯滑下，旁边的老更头胡乱搓洗着身体，看到钱昼的后背上律动的肌肉，叹了口气

“我年轻的时候，身子也强壮着呢，唉，这人说老就老，我这腰伤算是落下病根咯。”

钱昼转过头，听着老更头的话，开口问道“那您年轻时是做什么呢？应该不是在更堂做活的吧？”

老更头咧嘴一笑“看出来啦？我打小就被卖进了王府，那时候老王爷和老王妃还在，我那时年轻，心细，总管看我机灵，就让我到老王爷院里当了个看门小厮，那时候我一个月能领到1两银子。”

老更头郑重的对着钱昼比了个一根手指，脸上是对于当年风姿的回味与骄傲。

不过转眼，老更头的表情就灰暗了，长叹了一口气“老王爷和老王妃去世后，府里的人都被将军遣散了，我无处可去，就留在了王府里，可是工作总是出错，最后沦落到了这更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