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亚的大楼在贺绡面前轰然倒塌，江冶寻的身影也在他眼前消失不见，贺绡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一点也不能动弹。

张宇看他大概不会再往里冲了，这才松开死抱住他的双手，转头吩咐其他人赶紧着手开挖，即便江冶寻死了，也必要保证找出他的尸身。

众人都默不作声，挽起袖子就找工具开挖，但他们都明白，几栋大楼全部倒坍下来，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任凭谁都能看出，贺绡的脊背颤抖了两下，但没人确定那是他哭了，而后他用尽全力一般拖着身体走进废墟里，跪下来徒手搬开巨大的石块。

张宇和阮医生都看不下去他这般狼狈，过来拉他，这才听到他声音微弱地还在不停呼唤着江冶寻的名字，“江江，江江.......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的，我该陪你一起的，我......我...啊啊啊啊~！”

他说到最后已无话可说，只剩下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只能无助的哀嚎。

张宇没想到自己这上司还有这么情绪失控的一面，他一直是高高在上优雅从容的君子，何曾这样失态。

但他现在竟找不到像样的话来安慰他，虽然他也没见过江冶寻几次，但他觉得这样优秀的卧底就这么牺牲了，确实是太过于可惜，他自己甚至也在为这个颇有好感的战友难过。

阮医生看张宇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叫他，“你赶紧过来拉开他，愣什么呢，他没有工具，在这里能挖到什么？赶紧把他带回去休息休息。”

张宇这才回神，过来跟阮医生一起拉他起来，奈何贺绡挣扎了几下，力气大得出奇，竟直接把他们挣开了。

阮医生生了气，不管不顾地骂道：“你现在做这种伤心样子给谁看？当初我说让他留下，你非要听他老子的话把他送去孤儿院，现在好了，他死了，你才后悔？后悔有什么用？你能把他救活过来吗？你现在赶紧给我起来，回去等消息，你在这里对施工救援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贺绡说着继续搬动脚下的石块，根本不听阮医生的话。

阮医生没办法，回去拿了废墟外的备用医药箱子过来，在里面翻找了片刻，突然拿出来一支麻醉剂，扎进贺绡的手臂上。

片刻后，贺绡被人抬上担架带走了。

———

江冶寻确实被一块天花板砸了个正着，背上的骨头大概断了几根，不过他好歹还有一口气，又运气好得滚到了房子边角，塌下来的时候形成了一个三角空间，他和张秋怡才没有被直接掩埋。

只是两个人都遭受冲击，昏死了过去。好久之后才醒来。

张秋怡受了一身的擦伤，不过血流的不多，很快就凝住了。

可是江冶寻的左脚被卡在石头下面了，一使劲就钻心地疼痛，比背上的疼更锥心刺骨。

他没办法动，这狭小的三角区域也不允许他挪动。

黑暗中两个人都醒来时，彼此都不知道，所以一时无人说话，只是张秋怡摸索着探了探江冶寻的鼻息，然后开始小声地抽泣。

江冶寻本来想等她哭够了再说话，这种情况谁都会难过，发泄一下比较好，更何况张秋怡还是个女孩子。

可张秋怡越哭越伤心，江冶寻只好开口说话了，“你别伤心了……我还没死呢。”

张秋怡吓了一跳，“你，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我还好，不过如果过了今晚没人来救我们，可能我就要死了，不过你也别害怕，这里泥土并不多，所以氧气应该没有被隔绝……等我快死了，你就划开我的大动脉……嘶……”

江冶寻说着终究还是没忍住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秋怡不懂他的意思，就问：“划开你的大动脉干嘛？”

“……我的血虽然不值钱，但是血液里含水分，你可以撑一段时间，等到他们的救援。”

张秋怡听到这里却带着哭腔反驳地说：“你说什么？！我岂不是成了杀人犯了！你还救了我，我不会这样对你的，要出去我们就一起出去！”

“哈哈哈……嘶…哎……你别说，笑起来还挺疼的。不过我是说认真的，我跟人保证过会救你们三个一起出去，如果你没出去，我岂不是算食言了，所以你必须得活着。”

张秋怡不懂，到底什么样的人说出的话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就是死也要实现。

但她现在觉得，如果她死能换这个少年一条命，她也觉得很值得，这是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了她豁出命的男人。

张秋怡努力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小声道：“说什么呢！我们两个都必须活着出去！”

江冶寻虚弱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是啊………”

他再次昏死过去。

六小时过后，江冶寻和张秋怡被众人挖了出来。

凌晨两点二十三分，贺绡抱着昏死的江冶寻跑上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着从这座寂静的城市飞过。

车上狼狈万分的男人紧紧握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低语，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阮医生也赶了过来，进了手术室整整三十二个小时没有出来。

手术室的灯熄灭下去的时候，贺绡已经站不住脚，他扶着座椅缓缓立起来，满目沧桑，好像一个等待皇帝宣判他死刑的囚犯，他还穿着警服，却已经全然没了一个人民警察的威严风度，他的狼狈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甚至有过路不知情的病人对他指指点点，他混不在意。

阮医生告诉他，“命保住了，但如果晚上醒不过来，可能这辈子也不会醒过来了，他将成为一个植物人。”

贺绡的耳中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只是直愣愣地冲进病房，立在床边，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江冶寻，想伸手去触碰又缩回来，良久后只轻声说：“如果你说的回来是这样，你也是骗了我！你最好给我醒过来，江江，我不许你睡懒觉！”

他说到最后，走近江冶寻身边，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说：“你是个英雄，所有人都知道你，你的父亲是世上最勇敢的人，而你，你跟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