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目光复杂的看向卫廷之。

他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希望未停止狠毒，就像他设计陈肖文清那样不留情面。或许，也是他私心的想让卫廷之只对自己好，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凭什么分走卫廷之的目光。

“随你。”梁稷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拂袖转身坐回轿子。

冷眼旁观卫廷之几次费力将人抬起，不顾身银上的灰色袍子蹭到那人肮脏的鲜血。

周煜掀开帘子，就看见卫廷之正把一个死人往轿子上拖。

“嚯！”他连忙下轿走过去，险些被刺鼻的血腥味熏了个跟头，忙用袖子捂住口鼻：“二位爷怎么还捡了个大活人回来？瞧这样，活不成了吧。”

“过来搭把手。”卫廷之抬头看向轿子上正故意闭目养神的梁稷，撇撇嘴没好气儿地指桑骂槐：“小心点别碰到六殿下，人家可金贵着呢，在这荒郊野地也得端他那皇子的架子，碰脏了六殿下的衣服，小心砍了你的脑袋喂狼。”

周煜不知道眨眼两人怎么又针锋对麦芒的闹起来了，夹在中间，帮谁都不是，为难的一脑门儿汗，最终还是走过去跟卫廷之合力把人抬起来，气喘吁吁的说：“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能使，您怎么还发那公子爷的善心。”

梁稷闻言慢慢睁开眼，阴沉的看向卫廷之。

结果，那人却丝毫不怕的瞪回来，甚至还挑衅的对他挑挑眉。

梁稷微怔，低头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真是个活宝。

最终，他叹了口气翻身下轿，两手将那浑身是伤的人撑起，眨眼间就抗在了背上。

有了梁稷的帮助，三两下就把人抬上了轿子。

卫廷之擦干净手，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蜜饯，笑嘻嘻的送到梁稷嘴边儿，说：“表现不错，赏你的。”

梁稷瞥他一眼，一把握住那个纤细的手腕，在卫廷之诧异的目光下低头将蜜饯吃进口中，临了还不忘用舌尖在人指尖轻绕一圈，点头：“嗯……很甜。”

果不其然，卫廷之顿时被臊的面红耳赤，愤愤收回手，骂了句：“登徒子！”

梁稷忍俊不禁，愈发觉得这蜜饯真是甜啊。

周煜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一时无从下手，最后只倒了点水让人嘴沾湿嘴唇。

卫廷之看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叹了口气：“老六，咱们进城之后找个地儿扔下他，再托付个人好生照顾着。至于到底是生是死，看他造化吧。”

“瞧他伤的这么重，连口水都喝不进去。”周煜皱眉：“咱们剩下的盘缠也不知够不够追上皇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卫廷之裹紧了袍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外面，看了梁稷一眼，笑的虎牙尖尖，吊儿郎当的说：“老六，他要是养好了捡回一条命，改明儿我就让他给你当狗腿子成不？”

“你才是狗。”梁稷伸手狠狠拧了一把他嘴角。

卫廷之在想什么他不清楚，说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也不为过。要说这人纯善，他牙尖嘴利，腹黑歹毒；可要说他是个坏人…他也的确算不上。

总之，是个泼皮。

周煜坐在轿子里面，捂着嘴把灌的热水袋放在那人旁边，嘴里嘟嘟囔囔：“我说这位公子，您可得坚持住，别死在我们马车上，到了城里我公子说给您找个郎中，是福是祸就看您的命数了。”

卫廷之闻言偏头瞟了眼轿子里，低笑：“你在那嘟囔什么呢？”

周煜哭丧一张脸：“卫公子，我怕他死在马车里，毕竟咱们废了这么大力气，要是……”

“你还别说，有可能啊！”卫廷之偷笑着瞟了梁稷一眼，故意说：“你想啊，你在宫里克死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这人命脆，一会就咽气儿了。”

“公子您可别吓唬我啊！”周煜吓得直往旁边蹭，两手把着轿子的窗户，都快哭了：“这位公子、英雄、壮士，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害了你啊，你日后成了鬼该找谁就找谁，就是别来找我。”

卫廷之捧腹大笑，梁稷斜睨他一眼，顿了顿，空出一只手把人按进怀里，揉揉头发。

“憨货。”

——————

进了城，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个村子。

路上蹲着许多老人，各个面色暗黄，身上也是衣不蔽体，他们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马车了，眼睛里人露出探索的目光，卫廷之环顾四周收回视线：“这地儿不宜久留。”

周煜探出头：“为什么啊？”

“你没看见都是些吃不起饭的穷人家，咱们就是块肥肉掉进了狼窝，不跑快点就该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卫廷之说：“不过幸好都是些老人，若是年轻力壮可就麻烦了。”

梁稷点头：“年轻人应该都出去找活计了，来的路上我看有许多庄稼都旱死了。”

“养不起，自然要走。”卫廷之叹了口气，难得语气郑重：“老六，若是你有朝一日当了皇帝，一定做要个明君，让这天下人全都能吃饱饭。”

梁稷转头，目光深邃认真的看着他，半晌点头。

“好。”

梁稷将马车停在了连着大路的路边上，周煜忙不迭的跳下车，拦住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大爷，您知道村子的郎中住在哪吗？”

“都死了。”老人靠在树上，摆摆手：“哪还有郎中了。”

“死了？”卫廷之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那老人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夕阳：“村里闹瘟疫，人都要死光了。”

“瘟疫？”梁稷沉声：“不是大旱？”

老人闭着眼睛不再离他，恹恹的伸出干瘦的手指，指了个方向：“直走左拐第三家儿有个瞎了眼的婆子，她孙子会些医术，你们去问问吧。”

梁稷卫廷之交换了个视线，不约而同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条蜿蜒细长的小路，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不难看出两三户的窗户已经破败，想来是没人居住。

卫廷之看向周煜：“你先在这儿等着，如果一个时辰我们还未出来，你就驾着车继续往前赶路，进了城镇去官府找人回来救我们。”

周煜顿时红了眼圈儿。

他虽然头脑不灵活，但也知道卫廷之这是怕他有危险，把他摘出来了，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他连忙急声：“公子，我命.贱，我是奴才，您让我去吧。”

“谁说你命.贱？”卫廷之瞪了他一眼：“别添乱，你在外面等我们，真有意外你就快跑去找人。”

周煜心里难受，虽然卫廷之平日里爱欺负他，但却也是最照顾他的人，那些欺负都是卫廷之在向他示好，和宫里主子们欺辱他，是不一样的。

他都知道。

“走吧。”卫廷之回头拉住梁稷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看，”

梁稷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停顿片刻反被为主，紧紧将人的手掌包在掌心，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