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瑶从小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定在原地看向她。

那一瞬间，孟芝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这些视线仿佛都有重量，层层叠叠的压在她纤细脖颈、笔直的脊背上，令她的笑容显得不那么真实。

“没事的，”朱瑶嘴角始终噙着笑，安抚被摔门的宋员外惊到的一众人等，“万事有我在。”

“姨姨！”猫儿举着桃花酥跑过来跟朱瑶献宝。

不过几天，朱瑶在四个孩子心里，已经从课堂上说说道理的女先生快速变成了会陪他们做游戏吃点心的姨姨。其中朱瑶最是宠爱猫儿，给她换上了漂亮的纱裙，还总是亲手帮她挽发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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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听过了酒楼的事，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坐在案前，摆弄着手里那块桃花酥。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先不用理会。”她的答复有些心不在焉。

寒暄了几句，见朱瑶是真的不在意，赵魈只得起身告辞，要回去收拾收拾残局。孟芝担心那宋员外家还有打手去找麻烦，打算和他同去。

“我去吧。”徐睦拦下孟芝，对上次孟芝走丢的事还有些介怀。

赵魈点头道谢，拉着孟芝在一旁小声问了句题外话。

“逾远，后来那个金眼睛回来找你没？”他一边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声音，一边冲孟芝挤眉弄眼。

是问小泥鳅？

孟芝摇了摇头。

“磨磨蹭蹭的，搞什么鬼。”赵魈一脸的不满意，旋即又在徐睦身上打量了两遍。

“那，你师兄我就借走啦，谢啦！”说着拍了拍孟芝的肩膀，领着徐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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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孩子们都在午睡，成春去巡逻，无障回房打坐。

整个书院显得一片静谧安详。

韩卢化作大黑狗，趴在书院堂前的一线阳光下打盹，孟芝陪着朱瑶在案边饮茶。

“孟公子这几日可还住得惯？”

茶香混合着花气，如同朱瑶的嗓音一般，自带一份优雅。

“多谢朱姨关怀，”孟芝放下茶盏，对朱瑶一拱手，“有朱姨这般照顾，孟芝岂有住不惯的。”

“不过是尽尽地主之谊罢了。”朱瑶举杯对孟芝示意，权做还礼，“如今朱瑶镇的妖族突然有了希望，全仰赖几位了。”

“这可都是赵魈的手笔，孟芝不敢居功。”

“孟公子有所不知，”大约是这个午后，书院堂前的春风太温暖了，朱瑶似乎对孟芝卸下了一丝心防，“这朱瑶镇的妖族，原本过的是什么日子。”

“辱骂、欺打，这都是家常便饭。若是惹了镇北的仙人老爷的不快，被迫为奴，骨肉分离，随意打杀，都是常有的。”

“孟芝有一问，一直如鲠在喉。”自来到这镇上以来，这种针对妖族的欺压孟芝一直看在眼里，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他便真想问个原委。

“你便问吧。”

“按说，六界大同早已是共识，为何在朱瑶镇妖族会受欺凌至此？”

朱瑶听了这话，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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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澜川之乱战起，至六界会盟，九州四海生灵涂炭，六界惯会把一切罪责都推在妖族身上。若不是当年妖王以半神之身一力抵抗，就连如今这表面的和平也不会有。”

“妖族向神帝妥协，封禁三百妖术，承诺再不轻启战端，本意是示之以诚，共谋和平。但陈年的窠臼拴不住，六界众生对妖族的偏见从未真正弥平过。”

说到此处，朱瑶难掩怨怼，站起身来，背对着孟芝，望着堂外院中的老树。

“起初还好，但日换星移，承诺和平却日渐变成了失去威慑。而妖族本就人数稀少，没了自保的手段，却要承受那些仇视和愤恨，自然只剩下数不尽的虐待、欺凌。”

“孩子食不果腹，女人衣不蔽体，老人无钱养病，这种日子朱瑶镇的妖族过得太久了。如今，妖族有了自己的食肆、医馆、市集，不用受辱也能过上体面日子，见到这些变化，我实在很高兴。”

院中一阵轻风吹起，老树枝丫间冒出的丝丝绿意投在地上，为树下那三五只早春的虫儿遮下一缕荫凉。

“我所求不多，”朱瑶终于转过身，恢复了往日从容的笑魇，“只愿你们带来的，如今这般日日都有盼头，时时都有希望的日子，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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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很多次，孟芝回想起那个静谧的午后，以及那位眼含希望的艳丽的长者。

只觉得它们美好得是那样纯粹，又是那样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