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日头已经远远的西沉到了河岸的那头，紫色的暮霭重重的压下来，时间好像停住了。

所有人都没有动。

孟芝一行，韩卢成春，修真客，那些妖族的百姓们，都没有动。

朱瑶，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孟芝看到她那双永远含着温和的眼睛，睁开着，渐渐暗淡了。

她的身下淌出一片殷红，那片红越来越大，渐渐从高台的上面流下来，把丐衣巷的土地也染红了。

·

韩卢“嘭”的化成了黑色的巨犬，发出了一声撕裂天际的长啸。

这一声仿佛投在油锅中的一滴水，令所有妖族的百姓炸开了。

他们有的化了原身，有的拾起了脚边的棍棒，嚎叫着，哭喊着，就要冲到高台上去。

孟芝被妖族百姓的潮水没过，混乱中，不知道被谁狠狠的撞倒在地。

不等他爬起身，又有谁一脚踩踏在他的肩膀上，孟芝疼得一阵眼冒金星，复又栽倒在地。

眼前的这一片纷纷扰扰渐渐模糊，昏昏然间，有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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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垂宫的主人炎帝丹诸，最近养了株十八学士。

听说是因为他苦苦追求的青帝泰昊，上个月小宴时，在一株山茶的前面多站了一时半刻。

这丹诸虽说是位战功赫赫的上神，但论讨佳人欢心那还是个三岁半的水平。听了这事，竟然真的偷偷摸摸从海天圣境弄了株十八学士的山茶苗，每日勤勤恳恳的浇水松土，眼巴巴的盼着这山茶开了花，好去佳人处献宝。

在六界第一战神的身边儿这么见天儿的待着，这山茶毫不意外的开了灵智。

于是，她每日里就得被迫听着这位上神，一边给她浇水，一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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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茶你乖一点，开好看一点知道吗？一定要让泰昊一眼就喜欢的那种！”

“咳咳，我是说喜欢你，不是说喜欢我啊，你别误会。哎呀其实如果他能喜欢我，那，那，那也是很好的。嘿嘿嘿，嘿嘿嘿。”

“小山茶你知道吗，昨天我去演武，泰昊比上个月演武的时候多在场边站了一刻！呃…半刻…嗯…小，小半刻吧。总之，总之他肯定是为了多看我一眼！”

“小山茶啊，你怎么还不开花，莫非是我找来的这些灵液仙汁不合你胃口？你想喝什么你告诉我啊，我明天正好要去旧龙王的驻地一趟，那里什么好水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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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她倒是想开花，问题是每次这呆头上神浇的灵液，十成有九都被抢走了！

这个呆瓜，自己的屋里养了个天下之水的主人，还喊着去什么旧龙王驻地找水！简直是骑驴找驴，驴到家了！

这不，他一走，那条一直在他的寝殿笔洗里，缩着尾巴装泥鳅的真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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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这龙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英姿挺拔，一身白袍，走路带风，一双金色的眼睛，两缕龙须化的银色额发束在玉冠里，显得又俊美又妖异。

哎，要是，他能不抢人灵液就更好了。

真是奇也怪哉，你说他真龙一条，天下的水都是他的，为啥非得抢咱们人畜无害的小山茶这一口呢。

咱是真的想早日开花啊。至少，若是去了人家青帝的宫中，就不必成日受这呱噪了吧。

山茶如是苦恼着，却也只能任由那条龙一遍又一遍的，将灵液尽数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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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她发现那条龙大约是脑子不太好。

明明可以做条叱咤风云的龙，非要做条养在缸里的泥鳅不说，还总喜欢自虐。

比如，呆瓜上神深入敌阵中毒了，他就半夜里溜出来把毒都吸到自己身上，然后疼得满地打滚，龙角龙尾都露出来了，还不敢吭声。

又比如，呆瓜上神练功走火入魔了，六界第一战神炎帝心头的琉璃精火，他居然敢拿自己的龙珠去洗！明明烧得他脖子下面倒着的那一片儿逆鳞都翻起来了，居然还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个呆瓜，只怕他乱动而磕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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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天，尤其不对劲。

那呆瓜上神不知道招惹上了什么要命的东西。额间带个散着黑气的记号，被抬进天垂宫来，光是从她边上经过那一下，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有脑子的属下们把那呆瓜扔在榻上就纷纷逃也似的跑光了。不出所料，没脑子的傻龙，这个时候就来了。

他用本命的龙珠对着那东西洗了半天，也不见好，最后竟然干脆拿龙珠替了那呆瓜上神的精魄，自己惹上了那要命的记号！

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呆瓜神清气爽去约会了，傻龙终于顶不住从笔洗里浑身发抖的出来了。

他在自己装泥鳅的笔洗前面站了好久，又在呆瓜的塌前站了好久，最后，才终于颤颤巍巍惨白着脸转过身，要离开这天垂宫了。

没想在到离开前，他居然走过来，对着山茶有气无力的笑了笑，然后折下了一枝，放在怀里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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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战争就来了。

傻龙把她种在了澜川的支流，一条叫做瑶河的小河畔。

再后来，傻龙常常带着各种各样的伤，跑到河畔来给她浇水，只是浇水。浇完水就一言不发的对着她，整宿整宿的坐着。

每到这时，不知为何，她就很想念当初那个絮絮叨叨的呱噪上神。

她想，大约这傻龙也是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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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后来，她终于开花了，一朵火红，一朵雪白。两朵花开在同一棵山茶树的两端，隔着一整个树冠，彼此都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却又不得相见。

再再再后来，两朵姐妹花开了灵智，傻龙将她们点化了，还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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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这世间便又多了两个大妖。

一个叫白瑶，一个叫朱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