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芝趴在塌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龇牙咧嘴的反手想去揉揉腰。

“别乱动！”

妹妹孟苁一巴掌打在他那只不老实的手上，端着药瓶继续给他涂药，沾着药膏的手指按在孟芝的腰上一阵涂揉，把孟芝着实疼了个七荤八素。

“疼疼疼，苁儿啊，疼，轻点儿轻点儿。”孟芝连连求饶。

“忍着点吧，你说你，好端端怎么能摔成这个样子，爹爹知道又要罚你练身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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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怎么摔的，孟芝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昨天晚上他躺在战神祠的房梁上，正架着腿神游着，突然听到神龛那边儿有个人声儿。

那是挺陌生的一个男声，听起来挺沉稳的，但不知为什么，这嗓音就和一锤子敲在他天灵盖上似的，震得他的心神如同扎了个猛子，突的一恍神，甚至都没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不知怎么就直直的从房梁上面栽下来了。

孟芝在祠堂的正中摔了个倒栽葱，还把神龛前的供桌直接撞翻了，桌上长明灯也被打灭了，灯油泼了一地。

他手忙脚乱的忍着疼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扶起供桌，笨手笨脚的把长明灯重新点亮，双手合十的对着神龛开始絮叨。

“不好意思啊，罪过罪过，不是故意的啊。战神老哥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战五渣一般计较。”

祠堂里寂静一片，冷静下来的孟芝立在供桌前，开始觉得自己刚才多半是幻听了。

这座僻静的祠堂里，除了他，哪来第二个人？

空空荡荡的屋内，除了供桌和神龛，只有多年来一直架在神龛上的那把灰扑扑的老剑鞘，如同那位早已陨落了的上神，空余一派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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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正好，掌门老爹和阿娘带着首徒徐睦去会友了，孟芝放了风，扶着腰在叠翠阁的院子里给妹妹孟苁搭秋千架子。

不像一般女孩儿，孟苁从小对花儿啊朵儿啊的就不太感冒，院中种的大多都是些竹啊柳啊的，春天一到，一片青黄之色，很是可爱。她领着四个瑶坐在廊檐儿下面，一人捧着一块桂花糕，围观孟芝干活儿。

孟芝头上戴着顶草帽，腰里系着条汗巾，样子很是滑稽，埋桩子的坑挖了足有五六尺，直闹的满头大汗，这才作罢。

几个孩子乌泱泱跑过来，你扶着架子，我拖着板子，她抱着绳子，七手八脚的帮倒忙。

做哥哥的也不阻止，就扶着锄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胡闹，一双桃花眼笑意弯弯，摘下草帽来给自己扇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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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架子搭好，又高又牢，孟芝得意扬起头，强迫几个弟弟妹妹夸赞自己。

敬瑶和思瑶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孟芝兄妹儿时跳过的皮筋儿，一头绑在秋千上，一头绑在柳树上，兴高采烈的跳起来。孟苁搂着念瑶坐上秋千，孟芝咋咋呼呼的站在后面一下一下越推越高，直推得两人的裙摆飞扬，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怀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片刻又抱着个花盆回来了，他把那株只发了一片新绿叶芽儿的山茶摆在廊檐下，自己挨着花盆，静静坐到一旁，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玩闹。

云儿高高的飘着，风儿轻轻的吹着，小小的男孩儿难得的放下自己小大人儿似的坚硬壳子，神情里都是温柔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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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大约是怪孟芝把秋千越推越高，孩子们跟着扯高了调门儿，话赶话儿的吹起牛来。

“将来……我要做景空山的直系弟子！做个像阿睦哥哥那样厉害的剑侠！”敬瑶捡了根竹枝儿作剑，蹦蹦跳跳的比划着。

“我要做个女先生，天下第一的女先生！”念瑶扶着秋千的荡绳，高高的比了个“一”。

“我…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就想做个普通人，盖个小房子，过没人欺负的日子。”思瑶有些放不开的站在柳树下面，左手揪着右手的指尖，两个脚还有些内八儿。

“怎么不是本事，这天下大同靠的不就是普通人都过不受欺负、也不欺负人的日子吗？”孟苁笑眼弯弯的坐在秋千上，“思瑶说的可真好！”

孟芝倒没想到，妹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兄长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那苁儿呢？”他拽着秋千的荡绳向外一推，妹妹搂着小念瑶又高高的荡出去，“苁儿将来要做个什么？”

“我呀……”苁儿歪着头，“我想做个书商，出很多很多的话本子，赚很多很多的钱！”

“阿芝哥哥，阿芝哥哥，”念瑶扭过头来，“那你要当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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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少爷的理想那可不一般，”孟芝一脸嘚瑟的样儿，“比你们这些理想厉害多了！”

“是什么？是什么？”敬瑶思瑶都好奇了起来。

“我呀，我的理想是…你们的理想全都实现，然后我就好好做一世吃喝玩乐的纨绔！”

“什么呀！一点也不厉害！”念瑶瘪嘴。

“当个纨绔有什么威风的？”敬瑶和思瑶也都跟着摇头。

“怎么不威风了？”孟芝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们想啊，我的弟弟是剑侠，我的妹妹是巨富，这世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太太平平的，谁也欺负不着我，那我岂不是能安安稳稳的当一辈子纨绔？多么厉害！”

“你说是不是呀，怀瑶？”孟芝嬉皮笑脸的从秋千后面歪出个身子来，“怀瑶，你怎的又不说话，小老头装久了会长褶子的！”

“阿芝哥哥，”怀瑶从花盆的边上站起身，从廊檐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世上总要有人去当英雄的，对吗？”

孟芝被他问的愣了一愣，“怀瑶想要做个英雄吗？”

“我不知道。”他扭过头，院内柳条翩跹，天外风高云淡。关于理想，也总有些少年，他们珍而重之，不肯轻易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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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做好的第二天一早，孟芝揉着酸痛的老腰起了床，打开窗。

发现怀瑶整天像个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的那株山茶苗，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了他的窗台上面。

苁儿煞白着脸冲进他的房门里来。

才给四个瑶讲过的那本“霸道妖王恋上我”的话本子不见了。

和它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年十二岁的怀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