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溪，是忘川最特殊的一条支流。

忘川的其他支流都和忘川一样，自始至终都只存在于鬼界之中。偏单单这幽溪，是从这人、妖、仙共存着的下界中，通过黄泉之井流入鬼界，再最终汇入忘川的。

孟芝跟在装成小泥鳅样貌的周游后面，二人一前一后，溯溪而上，越是靠近黄泉之井，鬼气就越是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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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婆’到底是什么人？”在路上，孟芝见缝插针的逮着个机会才终于问了。

四处紫雾弥漫，周游裹着和他一样的青灰色的斗篷，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他一题。

“黄泉路忘川至少的奈何桥，哥哥可知？”

“听说要过奈何桥，就得喝下孟婆汤，喝完就前尘忘尽，可以孑然重生了。”总算问到一题是在咱们孟大少爷的常识范围内的。

“是。哥哥可知道，这孟婆汤喝下，忘记的记忆都去了那？”周游眯着一双金眼睛观察沿溪的景象。

黑色瓦片的屋顶，浸晕了鬼气的幽暗紫红的栅板，以及与山壁同色的褐黄的石柱组成了高低错落的吊脚楼。

“不会消失吗？”孟芝跟在周游的身后，走在溪畔的道路上。这条路一时紧紧贴在涓涓流淌的溪水边，一时又穿过三两幢吊脚楼细细高高的支柱之下。

“所谓记忆，往往勾连五感六欲，其中都蕴含了大量的魂力。”周游才刚解释了一句，迎面遇见两个状似雷山帮的鬼卒，他一把拉住孟芝的手，闪到一幢吊脚楼的山墙的缝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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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不敢出声，孟芝再次闻到那股冷冽撩人的龙息香气，叫他心猿意马，简直有些恼人了。

幸好在被周游发现之前，那两个鬼卒转了个弯走到另一个路口去了，两人这才及时分开，前后出了山墙。

被那两个鬼卒的出现打断，孟芝也无心再继续闲聊，他握着腰间“轻舟”的剑柄，提着小心就这样随着周游走了一阵。

周围的吊脚楼开始变得越来越庄重而富丽，河畔还出现了些许普通的石制的屋舍，两人此时已经十分接近织金洞天这大寨的中心——黄泉之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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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人多眼杂，房子还都长得差不多，我们要怎么去找你说的那位鬼婆？”

望着不远处的圆形广场中间，那一口汩汩的冒着紫色鬼气的巨大井口，孟芝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怵。

“别人不行，但我可以。”周游又露出那个惯有的自负笑容，令泥鳅模样的他显得一派英雄少年，

“哥哥忘了？通灵术本就是一种侦查之术。”

他站在原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金色的瞳孔动了动，视线仿佛穿过眼前的种种遮挡似的，聚焦在被遮挡住的更远处的建筑里。

片刻，他似乎找到了目标，微微一笑。

“哥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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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一幢由整整五幢二层吊脚楼连成一片的巨大屋舍之前，屋前的石门入口处少见的挂了个牌匾，以篆书写了‘前尘殿’三个大字，匾下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鬼卒正把守着那扇石门。

“鬼婆在这里面？”抬起头仰着脖子，孟芝张着嘴巴环顾着眼前的巨大建筑。

“对。”周游点点头，十分笃定的样子。

“这入口只有一个，咱们怎么进去呢？”孟芝犯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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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带着孟芝绕到前尘殿的侧边，发现在西面一幢吊脚楼的墙上，有一个巨大的豁口，这个豁口中装有一个类似水车一样的巨大装置，正在源源不断的用数个两人多高的大木桶将幽溪的溪水送入那幢吊脚楼里。

从豁口的外面望过去，隐约能看见那间抽水的屋里，有个驼背的老鬼卒在“水车”前的椅子里坐着打瞌睡，他的手边，有一柄足有半人高的狼牙钢叉，正冒着鬼气抵在椅子的扶手上。

孟芝和周游望了望那水桶，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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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后，又一个木桶被转进了“水车房”，周游揽着孟芝从水桶里轻巧的一个飞身跳了出来。

那个打瞌睡的老头儿在睡梦里嗫嗫着，动了动脖子。

孟芝警惕的维持着拥抱周游的姿势静止着，须臾，直到老头儿浅浅的鼾声又再次响起，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开周游，他有些不自然的扭头，不知是第几次又徒劳的揉了揉鼻子，试图把那龙息香气恼人的影响赶跑。

还是个少年样貌的周游瞧着他这点小动作，似乎一下子就了然了，先是红了红耳尖，又金眸半垂着勾起唇角来，偷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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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悄悄的离开了“水车房”，进入了这“前尘殿”的一条长长的正殿中。

这间由五幢吊脚楼的正屋联通起来构成的正殿中，布满了数不清的高大木质架子，每个架子都直有屋顶那么高，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各色的琉璃罐子。

殿中，许多半透明的幽魂小鬼正抱着各色的罐子在架子之间往来穿梭。这些小鬼每个只有一尺多高，通体都是轻盈的漂浮着，没有眉眼口鼻，只在透明的胸膛里亮着一点悠悠的鬼火，那些鬼火的颜色各不相同，孟芝细细的看了看，红蓝紫黄绿，心下猜测大约是对应了五灵之色。

“这些小鬼没有五感，瞧不见也听不着，没事了。”周游领着孟芝穿过殿中一排排的架子。

“这架子上，还有他们抱着的，这些罐子是什么呀？”孟芝好奇的凑到一个架子前面，正要向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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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幽冥水。”

还不等周游回答，从大殿尽头的架子后面，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突然出声吓了孟芝一跳。

不对，孟芝定睛看去，发现他通身鬼气森森，灵压更是十分了得——这原来是一个鬼。

这个鬼大腹便便的，长得十分魁梧，却穿着一身桃粉色长摆垂地的紧身衫子，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黑色帽子，上面写着一个“忆”字。

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却抹着厚厚的胭脂，涂着红红的口脂，一说话，脸上擦的粉还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这两天雷山那个蠢货满寨子的上蹿下跳，把溪水都给搅浑了。我当是找谁呢，这可真是稀客光临了！”

这个鬼扭腰摆臀的迈着步子走上前来，孟芝才发现他的手中也抱着一个琉璃罐子。与架子上的那些罐子不同的是，那个罐子是透明的，而且十分硕大，顶在他的肚子上，显得有些滑稽。

“‘鬼婆’罗浮，多年不见了。”

周游一脸平静的开口，跟他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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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芝瞪大了一双桃花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个钟馗加人妖的家伙，居然就是“鬼婆”？

鬼婆原来是个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