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近日贤妃都在水华殿中，不曾出殿。”

大宫女桃花站在段明溪身后拿着小木梳为她梳理头发，如丝长发滑过指尖，铜镜上桃花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段明溪轻轻点头，将垂下来的发丝绕在指尖，她顺好头发，拿起桌上一根凤头钗递给桃花，又观赏着一对白玉小蝶的发钿，让桃花给她戴上。

段明溪看着铜镜，柔和的声音让人愉悦，“能去到哪儿呢……一个异国女子罢了，总是不合群的。她不惹事儿，本宫也不用去管她——如陛下所言，一个被送出去的女子，不值得费心思……”

桃花挽起长发，用钗子固定了，然后拿起两只发钿装饰在两侧。她动作轻柔，怕弄疼了娘娘。

“娘娘所言极是。”桃花附和。除了附和，她不可能说别的话，说到底柳茹云还是一个妃子，没有皇后娘娘，她不能逾矩。

“走……”段明溪站起来，慵懒地说着，“随本宫去看看柳氏。”

“是。”

一主一仆，顺着栽种了花树的路向水华殿走去。段明溪一边走一边观赏那些花树，她驻足看着一棵桃树，伸手碰了碰仅有的几多花儿，“几月了？”段明溪喃喃地说。

“娘娘，五月。”

“嗯……”段明溪摘了一朵花，花还连着细树枝，“端阳也快了吧？”

“娘娘不知，外头已经有粽子叶卖了。”

段明溪点点头，和桃花一起往前走。

走进水华殿，段明溪直接去了西殿，她对着门口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推门进去了。段明溪一进门，她就看到柳茹云在收什么纸，她也没多想，只问道：“原来妹妹会书画？倒是雅致……”

“皇后？”柳茹云用左手揉皱已经染了墨水的宣纸，然后随意扔到一边，她迅速拿出一张新的纸张，拿细狼毫沾了沾墨，“嚯——娘娘今儿个怎么记起本宫来了？”

啧，真碍事。

段明溪只当是没看到她的小动作，保持着友好地笑容，摇着团扇走进屋子。她把刚摘下来的桃花枝放到木桌上，然后推开了桌前的窗子，“天气很好，顺道来看看妹妹。”

风悠悠地吹进来，墨香渐渐扩散。

“没想到妹妹还会这些……”段明溪顿了顿，继续说，“若妹妹也懂些琴棋书画，倒是可以来葭阳宫陪本宫抚琴作画……嗯？”

柳茹云敷衍地点头，笑道：“是是是，改日有空就找娘娘讨论讨论……”

“择日不如撞日？”段明溪笑道，一双桃花眼带着微闪的光，她回头看了一眼桃花，说，“去宫外请叶大小姐，啊，叶小姐应该没空，去找张大小姐吧，就说，本宫请她来切磋琴技～”说完，段明溪的眼珠移到眼角，然后微微挑眉，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柔和地看向柳茹云，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们一起玩玩儿，柳茹云抿了抿嘴，进退两难。

那大宫女会意，静静地站在门口不动。

段明溪掩面轻笑，劝动了柳茹云移步葭阳宫。她说着些家常话，以大姐姐的姿态和柳茹云说着。

等段明溪和柳茹云走远，桃花立即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快速地走到那个被揉皱的纸团前，她疑惑地打开纸团，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微微愣了一下，桃花又把纸团变成原样，揉皱了后放回原地。她赶紧把门关上，然后匆匆离开了水华殿。

桃花提着裙子，闷头往主殿方向跑。“娘娘想要我干什么？”桃花一边跑一边想着，“叶小姐的琴技也是不错的，若进宫的话怎会没空？莫不是叶太傅又给小姐任务啦？”

桃花一路小跑，穿过街巷，终于停在了一棵香樟树边，她扶着树喘气，又拍了拍胸口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她走向大门，出示了自己的令牌，门口守卫一看是葭阳宫的令牌，立即让她进去了。

“小姐！是皇后娘娘宫里人！”张竹芯的丫鬟在她房门口喊了一声，“小姐？”

在房中的张竹芯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兴冲冲地跑出门，笑嘻嘻地问桃花：“啊？溪儿姐姐说什么啦？”

小丫鬟笑道：“小姐，是娘娘！”

“啊，哈，失礼了……”

桃花摇摇头，说：“奴婢知道小姐与娘娘是旧交。今娘娘特意让奴婢出宫亲请小姐移步葭阳宫。”

“葭阳宫？哇——好诶！”张竹芯扶着门框，一脸兴奋，“那——皇后娘娘有说要带什么么？还是说让我空手去就行啦？哈哈哈——”

桃花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比较好。

还是等娘娘吩咐吧……不要做掉脑袋的事情！

“无他，小姐，入宫吧？”

——

京阳，皇宫，葭阳宫。

葭阳宫很大，有一个主殿，殿中陈设齐全，角落里还摆着绿植，靠墙的小香炉中正焚着香料。中央有古琴一架，靠墙的窗下放置着红木桌。

段明溪派人给柳茹云搬来了一架古琴，是银蝶纹的。柳茹云摸了摸那小巧的银蝶，有些心动。从前她在皇宫，这样的琴她可没有，只有她的皇姐才有。

想不到……摸到这样的琴，是在万嘉。

段明溪似乎看透了柳茹云的心思，她拨动那架银蝶七琴弦，好像是在试试琴音如何。段明溪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茹云，那双桃花眼仿佛可以勾人心魄，她朱唇微启，说：“妹妹觉得此琴如何？”

“琴音清脆，不拖沓……好琴呀——”柳茹云这才有了一点笑意。

段明溪点点头，好像是在赞同她，又好像是在赞同自己的想法：猜对了，柳茹云喜欢琴，对症下药，呵，有用。

“若妹妹喜欢，本宫将它赠予你了。”段明溪把琴往前推了推，柳茹云眼睛一亮，有些意外地说：“送给我？真的？”

“当真。”段明溪回答。

“谢……谢娘娘！”柳茹云伸手抚上琴弦，上好的琴弦摸在手里就是不一样啊……她欣喜地拨动琴弦，“𠲜——”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发出来，让柳茹云高兴不已。段明溪无声地笑了笑，向门口望了望，她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人来陪这位贤妃玩。

过了一会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地张竹芯与桃花进了屋子。张竹芯一见到段明溪，首先就是行大礼，清朗的声音瞬间在屋子里响起：“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段明溪自然知道这小姑娘在跟自己玩儿呢，也装模作样地摆摆手，严肃地说：“平身。”

张竹芯乖乖地回答：“谢皇后娘娘～”随后朝段明溪眨了眨眼。

段明溪让张竹芯过去坐，然后给她介绍了柳茹云，张竹芯立即知书达理起来，中规中矩地给柳茹云行礼：“臣女见过贤妃娘娘。”

“啊，无需多礼——你就是皇后娘娘说的张小姐吧？”

“啊，是。”张竹芯赶紧回答。毕竟柳茹云是妃子啊，可不能怠慢了。

段明溪拍了拍张竹芯的肩，让她坐下，“来，芯儿，贤妃娘娘初来乍到，还不知万嘉的流行琴谱呢……为娘娘弹奏一曲？”

“嗯！好！贤妃娘娘，献丑了。”张竹芯颔首，然后坐下抬手抚琴。

段明溪看着投入的柳茹云和张竹芯，满意地笑了，似乎有种得逞的意味。她陪着柳茹云坐了一会儿，等一曲完毕，她让张竹芯把这首曲子教给柳茹云，柳茹云似乎很愉悦，跟张竹芯聊了起来，仿佛一见如故。

知音难觅，段明溪想着，摘除“公主”“贤妃”的玉冠，柳茹云也只是一个普通姑娘罢了……

趁张竹芯眉飞色舞地和柳茹云聊着曲子，段明溪悄然无声地移步到门外，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给了桃花一个眼色。桃花会意，不动声色地跟着段明溪走向了主殿后的小花园。

小花园中种植了一些花草树木，长势不错，人站在里面，若不仔细找，还是很难找到的。

藏匿的好地方。

段明溪站在一棵小银杏树下，平静地问道：“看到什么了？”

桃花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说：“奴婢……看到了贤妃娘娘写了书信，是给洛云皇帝的。”

“但说无妨，此处只有你我。”段明溪眼中漠然，并不在乎柳茹云会有什么动作。

“贤妃娘娘写着，她已经顺利入宫了，等她父皇回书信给她。”桃花用右手捏着自己的左手，十分扭捏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这些字眼，哪是她能说出来的？

“只是家书吧？是吧桃花？”段明溪笑道。桃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

“嗯，取些糕点送去，本宫也陪贤妃玩玩儿。”

段明溪释然地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青草味儿，突然心情大好，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摇着扇子走出了小花园。

若只是家书，本宫尚且理解，只当是你思乡心切。

若不是家书，那本宫也会陪你玩儿到底……呵，她的用处，不就再此么？

桃花看着段明溪的背影，背后冒了冷汗，她赶紧去端糕点，冒着骄阳，却还是打了个寒战——她家娘娘，怎么冷笑……是冷笑么？还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