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个胡晚？”

一扫方才的微妙气氛，孟芝大大方方披着周游的衣裳回了内室。

两人对坐塌上，孟芝对刚才的话题来了兴趣。

“第一美人呐……很好看吗？”

周游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说是很好看。不过，我出生的时候他都已经离世了一百多年了，无缘得识。”

“可惜我看到的记忆里他蒙着脸。”

“你说看到他去找炎帝，是为了打听一个乐神的下落？”周游抓到另一个细节。

“对，叫陆蜀。”孟芝仔细回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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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也没了头绪，他告诉孟芝，胡晚虽然曾是名动天下、多才多艺的一位美人，但是妖族中关于他成为天界客卿之后到香消玉殒之前的事并没有流传下来多少。

而有关胡晚最有名的故事，是他还在下界时，青丘狐族为了报恩，叫他以身相许于炎帝，却被炎帝拒绝的故事。据说，后来他凭借一身才艺，得到神帝赏识，钦点成为客卿，从此旅居天界，成了天界上神和神君们的座上宾。

“以身相许？这胡晚不是个男的么，玩得这么大方？”

“青丘狐族，古来就有把族中白狐一脉的美人作为贡品进献、或者当做商品交易的陋习。许多白狐的孩子从小就被调教豢养成供人狎侮取乐的玩物，不论男女。直到炎帝当年拒绝胡晚，公开反对这种陋习，白狐一脉的境遇才开始慢慢转变的，这也是胡晚的故事一直流传下来的原因之一。”

孟芝倚着迎枕听着这些往事，周游的嗓音轻柔而沉稳，叫他有一种听睡前故事的感觉。

他一边眼皮子打着架，一边胡乱琢磨着。

这胡晚到底有什么特殊？

他的记忆为什么会被单独放在鬼婆的密室里，然后还在这个时候被偷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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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就有个长袍书生打扮的大妖来拜见周游。

他眉眼间与牙梓有三五分相似，只可惜那张原本十分俊俏的脸上，从左到右有一条横跨鼻梁的斜向刀疤，令他凭添了几分戾气。

“胡御拜见主上。”他俯在地上行过了主从之礼，又风度翩翩的和孟芝互见了礼，这才在下首落了座。

“一夜了，审的怎么样？”周游单刀直入的问。

“一共交待出十七处，客栈食肆、娼馆赌坊，各市各坊都有。胡飞已经连夜整顿了人手待命，敬等主上的安排。”

“这些未必就是全部。”周游听了这番汇报，冷着脸摇头。

“主上英明，御也如此以为。”书生坐在下首煮水的茶炉边，伺候了三盏茶水，一边分在三人面前的杯中，一边分析。

“倒不是说牙梓故意隐瞒，那没出息的小子一到地方就吐了口，交待得挺利落的。”胡御语带些讥诮，“只是，以无名行事的风格，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未必会全信，牙梓能知晓的恐怕也只会是一部分。”

孟芝坐在原地干听着，也不敢随便插话，就捧着杯子低着头，喝着茶装没嘴儿的葫芦。

“让胡飞先暗中把那十七个桩子都盯住，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周游端起公道壶，帮坐在一旁闷头喝茶的孟芝重新斟满了盏，“先摸一摸他们的底。眼看沐海节在即，城门一封，这些老鼠肯定得蹿起来。乘机查一查这些桩子之间勾连的脉络，找找线头子。”

“胡御领命，”书生站起身来，行了礼就打算要告退，“属下这就去联系胡飞，安排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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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周游叫住了他，抬起手虚虚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主上还有吩咐？”

“关于当年白狐胡晚之死，你们族内可有什么说法？”

“胡晚？”胡御皱起眉头，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显得更加阴沉了，“那种故纸堆里的旧人也与眼下之事有关吗？”

“你只管回答，”周游并不解释，板着脸，金色的瞳孔缩了缩，拿出上位者的威压来，“有关于否，判断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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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讯是族中的狐魂灯火灭了才传出来的。毕竟是死在那儿，”胡御放下茶盏，伸出食指来指了指天，“何况在那时，青丘白狐的命本就值不得几个钱。”

“那他在你们万狐册里的记录呢？”周游放下公道壶，闲闲倚在茶席边发问。

“青丘万狐册，自造册以来至今，共载狐妖生平魂火动向共计五万七千零八十六匹，其中胡晚之册编排在第二万九千一百五十二册。”

“说内容。”周游打断了胡御，金色的眼睛微眯，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御不知晓。”胡御无奈的摇了摇头。

“哦？莫非这世上还有你读过之后记不住的书？”周游嘴上像是在轻松的开玩笑，胡御刚刚端起来的茶盏中，茶水却瞬间结成了冰。

孟芝汗颜，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身边这个整天对着他微笑的人，本就是个敢和真龙叫板的超级大妖。此时见到这般情状，心里也忍不住为这个书生捏了把汗。

“主上明鉴。胡晚魂火灯灭之后不足一年，万狐册中的胡晚之册就已莫名失窃，该篇早已改为一纸空白。此事在族中监事录上有载，御万万不敢欺瞒。”胡御不敢放下手中茶盏，只是恭恭敬敬的双手将盏捧过眉线，嗓音朗朗，显得意外的镇定。

孟芝猜想，大约这书生往日里是见惯了周游的这一面的。

“莫名失窃…”周游嘴里琢磨着这四个字，一边思考着一边习惯似的浅浅揉着脖子上的一小片皮肤。

“那，关于‘乐神陆蜀’呢？”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乐神…陆蜀？”

饶是胡御博闻强识，此时也似乎有些被难住。他坐定在原地，微微低头，眼神却似乎有些失焦，不知在看向哪里。

周游倒也不急，静静等他思索。

“属下闲时曾读过一本通述天界上下所有在案神官、上神的花名册，其中并没有一位叫陆蜀的乐神。”

胡御整理了一番思路，语气自信笃定，他慢条斯理的陈述。

“但，主上的这番提醒，倒让御想起我狐族另外一篇与胡晚有关的监事录来。”

别说周游，就连孟芝此时也认真而期待的看向胡御。

这位人称“妖族智星”的书生微笑着，抬起那张带着刀疤的脸，语气平缓而沉稳。

“神帝万又三百零一年，青丘狐族遭白枢狼族南侵，神将丹诸率众退狼于扶余。扶余大捷后，青丘欲以第一美人胡晚献之，丹诸婉拒。”

孟芝在心中暗自点头，这不就是昨天才刚听周游讲过的睡前故事吗？

他这么想着，又听那边胡御继续侃侃背诵。

“丹诸以礼待之，言晚之美矣，在神不在身，请歌舞而祝，众人乐之。胡晚拜而称善，歌之舞之，美轮美奂。丹诸大喜，又唤友人陆蜀奏琴以和，神官妖众，上下一心，其乐融融。”

孟芝瞪大眼睛扭头和周游传递眼神——果然，这不就对上了吗？！

陆蜀曾经是炎帝的朋友，并且炎帝曾经请他为胡晚伴奏！所以胡晚的记忆里，他才会去求助炎帝询问陆蜀下落。

但又为什么，在案的神官里会没有陆蜀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