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到了药店买了碘伏和纱块，林光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零食，出来的路上递给了陈郁一大包奶糖，满满当当分量十足。

“这个送给你。”说完又从塑料袋里掏出另外一袋。

“我们一人一袋。”

陈郁看着包装上雪白的兔，低声道了句谢。

“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吧。”

陈郁点头，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里，街上两旁全是各种门店，路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林光顿了顿，然后领着陈郁进去了。

里面的东西玲琅满目，全都是很精美的小物什，林光挑了一盒主题关于成都的明信片，还有一白一黑两条手绳。

林光把黑的那条戴在了手腕上，剩下的白色手绳和明信片送给了陈郁。

陈郁低着头绳看，看了很久，没说话。

林光就站在他旁边，也沉默着。

林光觉得自己有病，干嘛要去揭他的伤疤。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他只能在陈郁自己愿意展示伤疤的时候靠近他帮助他。

这是一场漫长的思想挣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终陈郁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林光，林光看着那双眼睛里所渗透出来的复杂纠结的情绪，一下就慌了神，想去把手绳拿回来。

但陈郁一把拉着他在人群里穿梭奔跑，逆着人流而去，最后停在了一个无人的暗巷里，巷子很长很黑，只有不远处的墙上挂着唯一一盏摇摇欲坠的灯，陈郁拉着他走到灯下，把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朝上，拉开了自己的袖子。

即使已经看过照片，但那些触目惊心的刀疤出现的那一瞬间，林光还是失声了，哑然地看着他的手腕。

“吓到了你吧。”陈郁把手腕重新放回袖子里，看着林光，看着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的睫毛上落下的阴影。

林光摇头，然后把他的手又拉了回来，把袖子重新卷上去，替他把手绳系了上去。

“你戴上真好看。”林光看着那条白色的手绳混在刀疤与刀口之间，笑了笑说。

陈郁喉咙动了动，把手收了回来，低头盯着那条手绳看了许久。

“那天晚上，天台上面，你知道我想去干什么吗？”陈郁靠着墙慢慢坐在了地上。

林光也跟着蹲下去，在这静谧无声的巷子里，微弱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听着他讲话。

“我是去自杀的。”陈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点神色改变都没有，那些人们忌讳谈论的生死，在他这里如同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轻易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我不想活，因为活得很痛苦。”

“我无时无刻都在被过去生活所带来的恐惧折磨。”

“无论我躲在那里，那些东西总能找到我，纠缠我，质问我，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林光察觉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抓住了他颤抖的手。

林光深知语言在此刻是多么苍白无力，因为他的那些痛苦与挣扎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也无从得知他内心有多么煎熬。

“我很累，不知道怎么办。”陈郁看着他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很小，但林光听得很清楚。

他那双眼睛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瞬间红的，林光看着眼泪在他眼眶里蓄满打转，最后失控地落下，在他脸上留下一条清楚的泪痕，林光觉得这泪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陈郁低下了头，抱头蜷缩起来，林光看着他难过到颤抖的双肩，胸口闷疼。

“如果过去太重，那就丢掉吧。”林光说。

“可能，一时半会还丢不掉，但我们慢慢来。”

陈郁抬起头，林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他脸上的绝望和痛苦，和那天在天台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几乎是见到他痛苦表情的一瞬间，林光张开双臂把他拥入了怀里。

陈郁终于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抱着他放声痛哭。

这暗巷冗长死寂，他们在唯一光明处相拥。

等到陈郁完全停止了哭泣，林光才放开他。

陈郁看着他泪湿大片的校服外套，想道歉，一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我……”

“我知道，”林光点头示意，然后轻轻地拿指尖点了点他的嘴唇，“你现在先别说话。”

林光挨着他，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刚刚在药店买的碘酒和纱块，把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帮他消毒起那些新鲜的刀口。

“疼吗？”林光问他。

陈郁摇头。

“你经常不开心吗？”林光想起之前看到的抑郁症会有的一些症状，试探性的问他。

“嗯。”陈郁声音很轻很哑。

“多久了？”

“小学六年级开始。”

“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陈郁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眼神开始慢慢失焦。

一看他状况不对，林光立马转移了话题。

“我们下午吃完饭再回去吧？去学校附近，我知道那里有一家店的米粉很好吃。”

“好。”

林光帮他把手腕上的伤口消毒好之后，用纱块帮他包好，然后把手绳戴在了纱块上。

“我们回家吧。”林光起身说。

“回家？”陈郁愣了愣，抬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回学校。”林光笑了笑，然后把他拉了起来。

走出暗巷的路上，林光问他：“你之前有和别人说过这些吗？”

陈郁没回答他。

“为什么不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应该会好受很多吧？”林光在黑暗里抓住了他的手腕，走在了他的前头。

“说出来，只会被笑话，被嫌弃，被觉得矫情。”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光觉得这暗巷突然变得很长，陈郁感觉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些。

“你最近这些天有没有不开心。”快到出口处的时候林光又问。

陈郁想了想，摇头：“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了。”

“哪一天？”林光放开他的手回头，停在巷子出口。

他站在人群熙攘、天光大亮处。

陈郁对上他的眼睛说：“认识你那天。”

说完，陈郁跟着他走出了暗巷，突然强烈的光刺得林光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要让陈郁接受转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艰难的过程。

就像习惯置身于黑暗里的人一眼，突然见到光，本能会是不适应的抗拒与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