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头好疼……我这是死了吗？”艾尔达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他知道眼前的黑暗是因为自己现在正闭着眼睛。

梦境纷纷扰扰纠缠不休，艾尔达听见妹妹艾尔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他猛地回头去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梦中的艾尔达再次回到了家中，精灵国皇宫中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庭院中央那座自然女神伊露维塔的雕像依旧纯白如新，艾尔达激动地向前迈出一步，随着他迈出去的右脚落地，周围环境瞬间变成了奴隶学校的样子，艾尔达就这样呆呆地矗立在操场中间。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的艾尔达迈动左脚，环境再次变成精灵国皇宫，不过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大火焚烧过，精美的走廊变成了焦黑的残垣断壁，茂盛的植物变成了一段段烧焦的灰烬，原本的笑声也变成了哭声和临死前的微弱呼吸声，只有自然女神的雕像依旧纯白。

艾尔达满眼的惊恐，疯了似的逃跑却无济于事，每一步落下都会在精灵皇宫和奴隶学校只见穿越一次，而且场景每一次转换都会有一些不同。

精灵皇宫中，数十具被烧成焦炭的精灵族尸体一点点逼近艾尔达，质问艾尔达为什么不来拯救大家。

奴隶学校里，千棘带领着所有女教官从教学楼内走了出来，她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刀，要将擅自逃离神域的艾尔达就地正法。

艾尔达逃不出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那些可怕的东西越来越近，艾尔达急的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在意识中逼迫着自己清醒过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一种介于睡眠与清醒之间的奇妙状态，那些怪物越来越近，已经开始将手伸向艾尔达……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道：“你这懒家伙，明明都已经醒了，还打算在床上赖多久？”

艾尔达心里一惊，猛地睁眼回头，梦中恐怖的场景被瞬间撕碎，一个模糊的小女孩的脸映入艾尔达眼帘。

“小伊？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艾尔达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起来，坐在床边的可爱小女孩正是当初接引他来到神域的小伊，艾尔达四下看了看，透过窗户能看见奴隶学校的大操场，可这里并不是雷欧奈的房间。

清脆的嗓音，甜美可爱的面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还是那个记忆中完美的样子。

“我当然是来玩的，我认识的人在这里上班。”小伊好像松了口气，道：“这里是教官宿舍楼，据说你差点被赛瑞尔达打死，是院长出手把你救回来的，你都昏迷半个月了，期间好几次差点死掉，唉，真是个惹事精。”

“原来那不是做梦啊，我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吗，真是太感谢你了。”脑中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艾尔达没想到竟是伊露维塔出手救了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随即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道：“对了小伊，自然大人为什么要救我？我只是个训练班都没毕业的奴隶罢了，值得大人这样做吗？”

小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人都知道伊露维塔大人喜欢精灵族，她神殿里的奴仆杂役也全都是精灵族，救你大概也是为了把你收入麾下吧。”

艾尔达沉默不语，他觉得自然大人喜欢精灵族不假，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奴隶而得罪战争大人，小伊的话可信度到底有几分，要不要去找雷欧奈大人商量一下？

等等……伊露维塔大人……小伊……

艾尔达看了小伊一眼，小伊当初能代表奴隶学校去接引新人，必然是与奴隶学校有关系的人，这次又是打着找人玩的旗号出现的，该不会和伊露维塔有些关系吧？

“小伊……”

“嗯？”

“你认识自然大人吗？”

“嗯，认识。”

艾尔达心中狂喜，一把捉住了小伊的小手，急切的道：“你能不能帮我给自然大人说说，我想看一看家乡的情况，自然大人一定有办法的，最好能让我见大人一面，我……想当面感谢她。”

一番话讲完后艾尔达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失礼，红着脸放开了小伊的手，他原以为小伊会直接拒绝，没想到小伊竟然答应下来，道：“奴隶联系外界有违神域律法，此事不宜张扬，你今天先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吧，明天我来接你。”

小伊走后艾尔达便陷入了思考当中。

我已经昏迷半个月了吗？

艾尔达回忆着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借用神力威压杀人的手段在刚入学时千棘已经施展过一次，艾尔达当时也是亲眼所见，那种绝对实力碾压的恐怖让所有奴隶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可是千棘的实力恐怕连赛瑞尔达的一根毛都比不上，赛瑞尔达吹一口气都够杀死艾尔达几百回了，艾尔达不由得自问，我为什么没死？

房门被人推开，雷欧奈笑着走了进来，将一个餐盘放在艾尔达床头，道：“小家伙，你可真是命大，居然在我主人手下活下来了，真是该恭喜你呢。”

半个月滴水未进，艾尔达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先与雷欧奈打了声招呼，紧接着便拿起餐盘里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几分钟就将一条烤牛腿吃的干干净净，艾尔达用手抹了抹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雷欧奈，道：“谢谢您雷欧奈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奴隶学校的医务室，因为是公共设施所以比较宽敞。”雷欧奈解释了一句，顺手摸了摸艾尔达的脸，道：“这次吓坏了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自然大人既然保了你那么战争大人就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就好像狮子专门去杀一只蚂蚁一样，没有那个必要。”

艾尔达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雷欧奈大人的安慰可真是让我安心啊，对了雷欧奈大人，之前从这里出去的小伊您认识吗？她是自然大人的心腹对吗？就是那个披肩发的可爱小女孩。”

“小伊？哦，她是自然的心腹，还是自然手下的护卫队长。”雷欧奈压低声音道：“你要小心一点，很多跟自然敌对的人都被她暗杀掉了，不过你一心想去给自然效力，那倒是可以跟她搞好关系，自然还是很信任她的，但你不要完全相信她。”

“护卫队长？暗杀敌对份子？”艾尔达十分惊讶，明明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小女孩，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个杀人魔头，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艾尔达看了一眼雷欧奈，此刻也就只有雷欧奈值得他信任了，于是艾尔达便将刚才的事统统讲了出来。

雷欧奈沉吟片刻，一脸严肃的道：“你的家乡可能被祖神大人毁灭了，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小伊敢答应你可能也是因为自然对你有好感，希望借此机会拉拢你吧，不过这件事你绝不可再让任何人知道，你确认完家乡的情况后也一定要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一但小伊觉得你是个威胁可能就会杀死你。”

雷欧奈又交代给艾尔达一些注意事项，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艾尔达本想睡上一觉，可是一合上眼脑中就会浮现出那片被大火烧毁的宫墙，弄得他心乱如麻，索性躺在床上修炼起了凶神诀，就这样熬到了凌晨四点多。

艾尔达还在冥想修炼，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木门开启的吱嘎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艾尔达猛地从床上坐起，警惕的盯着正在打开的房门，道：“谁？”

“是我。”小伊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的小手中托着一个魔法光团，将周围数米范围内的黑暗驱散，小伊朝艾尔达招了招手，道：“走，跟我去院长办公室，别发出声音，咱们只有一个小时。”

艾尔达知道凌晨五点多就会有杂役陆陆续续开始工作，他也不废话什么，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跟着小伊一路走到教学楼顶层。

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小伊左手托着魔法光团，将右手按在院长办公室的门上，空旷的走廊上响起锁眼弹动的声音，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小伊将魔法光团抛进室内，道：“内室里有一块扫描水晶，很久没有用过了，我刚刚才把它修好，快进去吧。”

办公室内窗帘紧闭，魔法光团的光亮越发微弱，宛如一只萤火虫一般，艾尔达只能勉强看清房间里放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和几个书架，桌面上还摆放着几个小巧精致的魔法道具，艾尔达大致看了一眼便跟着小伊走进了内室。

院长办公室的内房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皆是由完整的古木雕琢而成，木桌上又一个用白布盖住的球形物体，小伊走上前去掀开了白布，露出了里面的一颗水晶球。

这枚水晶球通体晶莹毫无杂质，足有人头大小，只见小伊用手一指，原本用来照明的魔法光团便倏地融入了水晶球内。

水晶球中心出现了一团高速旋转的亮光，整个水晶球像活过来一样，表面映照出各种各样的场景，有白发苍苍的老农在耕种的画面，也有青年男女彼此拥抱的场景，皆是一闪而逝，眨眼间便瞬息万变，小伊指着水晶球对艾尔达道：“在脑海里想着你要看的地方，然后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面。”

艾尔达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小伊说的做了，在他的手接触到水晶球的一刹那，水晶球表面泛起一片水波般的涟漪，待涟漪平复时出现的画面让艾尔达的心如坠谷底。

那座被森林重重围绕的巨大城市正是艾尔达无比熟悉的故乡，可是那岩石与木头制成的城邦此时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般，神殿与民房尽数崩塌，高楼倾覆广场破碎，艾尔达心念一动，水晶球上的画面开始拉近，他甚至能看清碎石瓦砾下的精灵尸体，无数老鼠苍蝇在尸体上爬动，无数乌鸦秃鹫在城市上空盘旋，争相啃食尸体上的腐肉与软组织。

一只饿急的乌鸦受不住诱惑从半空俯冲下来，落在一具被石墙砸碎了下半身的女性精灵脑袋上，那尸体的皮肤早已腐烂，被乌鸦脚一踩便撕裂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头盖骨。

乌鸦呱的叫了一声，直接用嘴朝女精灵的眼珠啄去，三两下便将整个眼珠从腐烂的眼眶里扯了出来，随后乌鸦衔着眼珠飞上天空，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从女精灵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女精灵尸体的微妙平衡也被乌鸦打破，脑袋歪向一边，脸颊上的腐肉无力支撑下颚，整个下巴混合着一大团蠕动的白色蛆虫从脸上掉落下去，那些受惊的蛆虫疯狂的在女精灵的舌头里钻来钻去……

恶心的画面让小伊皱起了眉头，艾尔达的脸色则是一片铁青，艾尔达深吸一口气，开始指挥着水晶球的画面移动，小伊看了艾尔达一眼，轻声道：“要不算了吧，别再看下去了。”

“不，我想继续看下去。”艾尔达的语气出奇的冷静，水晶球上的画面快速向城市中央移动，当那座宫殿出现在眼前时艾尔达终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曾经雄伟的宫殿如今一片焦黑，衬托的庭院里那尊纯白色自然女神雕像格外醒目，艾尔达一言不发，操控着水晶球将视线向宫殿后院移去。

画面闪烁，一个巨大到覆盖整个皇宫后院的紫色图案出现在水晶球表面，小伊奇道：“咦？是一个远距离传送阵，这玩意就是个吃魔法力的无底洞，而且不到一周前刚刚发动过，竟然在自家后院弄这种东西，看样子你原本的世界也不怎么太平。”

小伊的话让艾尔达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他盯着那庞大复杂的魔法阵魔法阵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聚精会神观看魔法阵的小伊，忽然开口道：“伊露维塔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是个传送阵？我以前只听父皇说过后院里有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家人有可能还活着？”

“嗯，这种规模，别说是你的家人了，传送一支军队都够了。”小伊的双眼一直盯着那个法阵，皱眉思索着什么，忽然看到水晶球上的画面消失，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人抱住，小伊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艾尔达，道：“竟然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套路我，你的胆子很大嘛。”

泪水止不住的流，艾尔达的心情十分复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为家园被毁而流泪，还是为见到了伊露维塔本人而流泪，他默默的抬起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伊露维塔的脸。

艾尔达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不止是因为小伊这个名字，更因为半个月前在那片绿光中看到的小女孩的模糊身影，没想到一试之下竟然真的问出了小伊的真实身份，艾尔达激动的道：“母神大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我的家人？”

伊露维塔本想把艾尔达推开，可当她看到艾尔达那哭的红肿的眼睛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伊露维塔思索片刻后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艾尔达的头顶，道：“办法我有，但那是违反神域规则的……”

“对不起，我不该让母神大人为难。”艾尔达放开了伊露维塔的腿，用最谦卑的姿势跪在伊露维塔脚下，用嘴亲吻她的鞋尖，道：“小人失礼，任凭母神大人处置。”

“处置就算了，帮你联系家人也不是不行。”伊露维塔看着在自己脚下颤抖的艾尔达，眼神中似乎有几分挣扎，半晌后她好像下了某种决心，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证明这世上还有事值得我去冒险……如果你在半个月后的奴隶比武中赢得冠军，那么我就会让你联系家人，还会当众宣布收你为奴。”

艾尔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园被毁，百姓死伤无数固然可恨，但好在得知家人很有可能生还，现在伊露维塔又给出这样的态度，艾尔达不由得喜形于色，道：“母神大人请放心，小人一定会做到让您满意。”

铛……铛……铛……

院长办公室里的挂钟刚好响了五次，伊露维塔索性摆了摆手示意艾尔达离开，伊露维塔则坐在床上陷入了回忆当中，她在回忆这无尽岁月来她的母神都做了什么。

最初之神轩辕凤舞，神域的最高统治者，创造了包括伊露维塔在内的十二位真神的祖神大人。

伊露维塔绞尽脑汁去回忆，祖神大人确实对她亲手创造的十二位真神疼爱有加，甚至可以说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她们，但是祖神对十二位真神之外的人做的事，好像只有杀戮而已。

祖神游历四方，遇恃强凌弱者杀，遇阴奉阳违者杀，遇傲慢无礼者杀，除了杀还是杀，永无止境的毁灭。

是那些人有错在先？确实如此，可生灵活着就会有不公和欲望，世事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可惜高高在上的祖神大人不懂这些罢了，伊露维塔起身拉开窗帘，看到了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雷欧奈，并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雷欧奈一怔，随即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雷欧奈迅捷的翻过奴隶学校的围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伊露维塔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