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前厅与林诚珏感叹了几句家国大事，便欣欣然往后院给林夫人当苦力去了。

前厅到后院是一段九曲桥，桥下本是一片荷塘，四月春寒料峭，池中只剩少许枯黄的荷枝，反衬得水面波光粼粼。

踱过十八弯，就见后院里栽种着桃树和梨树，或含苞或怒放，空气中暗香浮动。

最大的一棵桃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晏嫣然正坐在那，微笑等两人过去。

一幅绝妙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两人落座，邹朗殷勤问“林夫人，想让我写些什么？”

“写三四句勉学励志的词句，赠给即将入学的小儿。”

“勉励明日栋梁，甚好。”说着邹朗提起笔开始写。

“再写四五句家国情怀的咏叹，赠给即将入伍的青年。”

“鼓舞有志新兵，亦好。”邹朗心中酝酿起了豪言壮语。

“余下的时间，这本诗集，元帅能抄多少抄多少吧。”晏嫣然拿出一本情诗集，塞到邹朗面前。

邹朗没细看内容，只觉抄诗太敷衍，“抄来的诗恐不真诚，林夫人的朋友不会介怀吗？”

晏嫣然想了想，“冒昧问一句，邹元帅心上有人了么？”

邹朗手一抖，快写完的“勉学励志”废了。

他小心观察晏嫣然的神情，这位林夫人未免太敏锐了，这就发现自己把她儿子拐跑了？

见邹朗不说话，还有些紧张，晏嫣然心中了然。

“看来我没猜错，邹元帅这般英武之姿，定是有相好的姑娘了。”

邹朗与林臻曦对视，姑娘？

林臻曦笑而不答。

“哎...都怪我多嘴...”晏嫣然一副肠子悔青了的样子，林臻曦却一脸幸灾乐祸。

“我在老爷的家乡贝州坐诊时，无意间说漏嘴，把小曦做了你副将的事告诉了一个病人。自那以后，来我这看病的姑娘有一多半都是冲着元帅来的。她们整日来打听你的喜好和事迹，要不就是求我要你的墨宝。我不胜其烦，就随老爷躲出来了。可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只好求元帅抄些情诗，好让我回去打发了那群疯姑娘。”

邹朗只知道自己风靡皇城，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已散发到贝州，心中惶恐。

“确实为难元帅了，改日若有幸得见元帅心上的那位姑娘，我自当致歉。”

看得出晏嫣然是被逼得没辙了才出此下策。

邹朗白了一眼林臻曦，显然他早知道这一茬，就等在一旁看笑话。

“林夫人言重了，我心上的那位姑娘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哪会吃这种干醋，林副将，你说是不是？”

林臻曦忍笑严肃答，“那是自然。”

“那赶紧开始吧，疯姑娘数量可不少，小曦，来给元帅磨墨。”晏嫣然指使起儿子来毫不客气。

邹朗就在母子俩的监视下埋头苦抄起来，林臻曦雪白纤长的手指握着墨块在眼前来回打转，邹朗觉得这样也不错。

抄了半个时辰，晏嫣然请邹朗休息片刻，唤下人端来了些桂花茶和点心，三人边饮边聊。

“林夫人，我有一事困惑，望您解答。”

邹朗满肚子阴谋诡计，岂是个肯吃闷亏的，心中生了一计。

“元帅请说。”

“林副将相貌出众，武艺超群，江湖上赫赫有名，怎么没姑娘爱慕他，求他的墨宝？”

晏嫣然听大英雄这么夸自己儿子，心中喜滋滋，自然什么话都往外倒。

“元帅有所不知，贝州那地方重商业，买卖多的地方自然崇拜朝廷。小曦跟师父去了君竹山后很少回贝州，贝州也没什么江湖门派和势力，所以小曦的名号基本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

邹朗的心态忽然很矛盾，手上握着珍宝，既怕别人知道，又怕别人不知道。

“不过元帅提醒得有理，小曦当上副将后，多了不少姑娘打听。为防万一，一会儿小曦也一起抄，指不定下次那群疯丫头就来求你的墨宝了。”

邹朗差点要为晏嫣然的举一反三鼓掌，得意地看向一脸吃瘪的林臻曦。

“说起来，要是小曦没去君竹山习武，现在一定也有大把姑娘爱慕，小曦小时候就已经相当受欢迎了。”

晏嫣然身为一个母亲，一说起儿子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林臻曦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哦？林副将小时候如何受欢迎？”邹朗立马来了精神，饶有兴味地邀请晏嫣然多说点儿。

“小曦小时候特别崇拜他外公，立志做名神医。那时候他舅舅在贝州的林府开堂坐诊，他就在一旁学样也摆个小木桌，支起一面小挂旗，上面写悬壶济世四个字。”

“娘，时候不早了，别耽误邹元帅抄诗。”

林臻曦生硬地阻止，被晏嫣然和邹朗一齐用眼神杀了回去。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最精彩的还没开始呢。”

不知为何，晏嫣然觉得和邹朗特别投缘，一肚子话就想对他说。

邹朗立刻给晏嫣然递上一杯茶，“时间充裕，林夫人先喝口茶，慢慢说。”

晏嫣然非常满意邹朗的态度，啜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小曦才五岁吧，就算他外公是药王，也没人敢让一个小孩儿看病啊。小曦的摊位前无人问津，他就整天虎着张瓷娃娃一样的小脸生闷气。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后来啊，来来往往的乡亲都不忍心看小曦难过，就装些小毛小病来给他诊，小女孩们还把自家的小猫小狗带来给小曦诊，小曦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

“啧啧，果然很得宠。”

邹朗瞥了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林臻曦，心中软得很。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五岁的林臻曦身边围着一群小猫小狗小女孩的画面，好想一手伸进画里，把小小曦抱出来搓扁揉圆。

“不过啊，小曦最开心的是真的诊了一个女孩。”晏嫣然深谙讲故事的奥妙，故意一个停顿。

“哦？这莫非就是林夫人口中的精彩之处？”

晏嫣然给了邹朗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那个小女孩的爹娘本是来找我兄长的，谁知那小女孩却直奔小曦的摊位，拉着小曦的手说要神医哥哥给他诊病。小曦那时候还是个不学无术被宠坏的小少爷，我真担心啊。好在那小女孩只是普通风寒，小曦磕磕绊绊竟诊对了，还像模像样开了药方医好了她。”

邹朗又去看林臻曦，美人难得耳尖都红了。

“自那以后啊，小曦收了他的摊位和挂旗，开始认真跟着我读医书，才有了如今的医术。说起来，一切都要感谢那个小女孩。”

邹朗点都，“确实，一句神医哥哥，抵得上千万句说教。”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再说小曦要生气了。”晏嫣然瞥了一眼身边的儿子，终于生出了些许愧疚之心。

邹朗看向一脸窘迫的林臻曦，笑出一口白牙，“来吧林副将，一起抄诗。”

林臻曦无奈拿起笔，两人在晏嫣然的监督下，再次埋头苦抄起来。

三人说说笑笑忘了时辰，直到管家来通报晚宴准备就绪，请三位入席。

晏嫣然心满意足收起了桌上厚厚两沓墨宝，交给丫鬟拿回房里。自己则一手挽住一个苦力往饭厅走，“抄累了吧，赶紧补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