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这样就好
小说: 自赎 作者:暮落岛屿 字数:2909 更新时间:2022-07-20 02:01:38
郎烟走得匆忙,就连织围巾的工具都没带走,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拿回来时,两天以后,池雨给他统统装进纸袋里,送到了他的班门口。
和第一次来找他一样,他像只胆小的绵羊,半张脸探出来朝着班里看了很久,和他刚对视上,眼神就闪了闪,脑袋迅速低了下去,神色紧张得和刚认识时有得一拼。
两天前的晚上,待大脑冷静下来,他后知后觉,自己不该问他那个问题。
“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本就暧昧,关键他还对其另有所图,所以心里便更加心虚。
他想听他怎么回答呢?
北上广深,我都随你去吗?
可能吗?
夜里很静,他躺在床上把玩着郎烟绞下来的卡通图标,心里浮现一个答案。
或许,郎烟那时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想到这,他的手停了停,眼睫轻颤,隔了一会儿才像是认命般埋进被子里,哀嚎了一声。
他又懊恼又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应当保持缄默,藏好他的笨拙,不打破他们之间的微妙,在懵懂又青涩的青春期默默跟在他身后,并心存感激。
就算好几次他们手和手之间只相差几厘米,他也该压下心底绽放的烟花,那样下来,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就是无法诉说心意,而不是现在这般,苦恼着还能不能改变尴尬现状。
脑袋里把能设想的情景都演练了一遍,他只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索性翻身下床拍两下脸,打算把最后一套试卷做了清醒清醒。
凌晨两点半,人世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静得像一池无波的死水。
他掩着门,点起一盏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渐入佳境时,他碰到几个少见的文言文实词,便习惯性的想拿出笔记本抄录,却抬手在摞成几大沓的书山里一翻,摸到了郎烟送的高阶英语词典。
他不动声色的把笔记本拿出来,又俯身写题,听着笔尖传来的“沙沙”声,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得逐渐飘散。
待他反应过来,已木木的在纸上写上了郎烟的名字。
他盯着这两个清瘦的字看了很久,反应过来后又急匆匆擦掉,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能走神。
分心的结果就是,这套题做得差强人意。
他对自己一向都是高标准严要求,看到这样的卷面,他心有不甘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打起精神重新做。
一夜未眠,他做了一整晚的题。
……
郎烟第一眼就看到他了,见他一幅躲闪的姿态,不知为何,脑内竟无端冒出一个猜测,或许这两天,他一直在苦恼该怎么面对他。
待他走近,池雨递出手里的东西。
郎烟接过,比他想象中的重,这才注意到,口袋里除了织到一半的半成品,还有好几套厚厚的试卷和真题,以及复印好的一大沓资料和手抄笔记。
池雨瞥见他的表情,有些莫名紧张,语速奇快的解释道,“这些是我买重的试卷和真题,留着也是留着,就给你了。”
像他这种认真谨慎的个性,怎么可能买重试卷,这个借口找得太过蹩脚。
但他没功夫去细究自己的逻辑,现在只是站在郎烟面前,就花光了所有勇气。
他也没有告诉他,这些真题并不是每家书店都有,他是一家店一家店的找,跑了四家书店才给他配齐了一套。
“我复印了一份笔记给你,都是重点,那些没法复印的,我给你写在便利贴上了,都夹在里面了,然后……你不是最头疼物理吗?我总结了这两年最常见的基础题型以及值得一试的进阶题,你先做一遍,保准能学到很多,掌握到方法后你就能慢慢上道了,解题思路都在这里。”
他随手拿出一本在他面前翻了两页,密密麻麻全是勾画的重点。
他想让自己的关照尽量没有那么刻意,最后还欲盖弥彰的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要,我就拿给别人,不过,你想超过我可就难如登天了。”
郎烟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只觉得不可思议,打断道,“你为什么为我做这些?”
“不为什么啊,想到就做了。”
“你准备了多久?”
“没多久啊,都说了,是我买重的。”池雨一脸平淡。
这下郎烟更不自在了,提着那袋沉甸甸的善意,他慌忙道,“不是,这样不会影响到你的效率吗?你学你自己的就可以了,不用一直顾及我的。”
“你想多了,都说了,是买重复的,不是特意的,反正也不会耽误我自己的学习,无所谓了。”
郎烟看着他刻意移开的眼神,脑袋里一阵天人交战,想说些什么,刚开口一个“你”字却又语塞。
他或许明白池雨为什么愿意在如此紧张的时期挤出时间帮他整理题型,他本该感动。
但除去感动,他更能清楚体会到的情绪,竟然是心虚。
他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种莫名的可悲感。
或许,他造就的这个果,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永远的愧,永远需要赎的罪。
见郎烟无法组织语言,池雨鼓起勇气,一双眼睛里满是期许,紧张道,“小郎哥,你还会帮我织围巾吗?”
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促使忍不住他试探郎烟的态度。
他看得出来,郎烟对自己不坏,甚至有点太好了,送他那么多东西,背他回家,帮了他一次又一次……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他只把自己当朋友。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那个晚上,有短短一瞬间,他也怀疑过,他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池雨在看他,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别处,“……会啊,旧围巾都拆了,毛线也有多余的,就给你织一个呗。”
听他这么回答,池雨的一双眼睛在瞬间充满了世间所有美好,喜悦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来。
郎烟这么说,就是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意思吧?
“那么,你会不会觉得我……”
他忍不住想继续追问,试图求得一个更想听到的答案,但刚说到一半,他又住了嘴,最终还是没有尝试。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压下心里不受控制冒出的那丝苦,扯出一个笑容,和他道了别。
郎烟回到座位,又重新翻了翻袋子,发现还有两盒补脑的坚果。
他打开一盒,拿出一颗放嘴里咀嚼,发苦发涩的唇齿间,慢慢有一丝淡淡的回甜。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
待体热的他肯换上厚棉服,距离期末考,也只剩下不到二十天。
郎烟不敢松懈,逐渐将自己压榨到了一个极致,除去一周补五天课以外,天天学到深夜更是基本操作。
他还结合自身设计了一个学习数理化的方法——能理解并运用晦涩难懂的公式那最好;要是实在不能,他就采取最笨的方式,死记硬背常见的题目和答案解析,力求做到类似的题就能条件反射回想起解题步骤,然后比葫芦画瓢的写完题。
想事情的时候他就喜欢边嘟囔边捣鼓东西,以前是盘手串,现在换成了织围巾。
随后的日子里,虞凯最常看见的一个奇妙场景便是,一个花季少年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一边机械的重复着手里的编织动作,一边盯着课本,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听不懂的公式和英文句式。
虞凯觉得他这样可傻,偷拍了照片发进朋友圈里公开处刑,文案配的还是男妈妈。
郎烟当然也翻到了这条朋友圈,给他留言“你给我等着”外加一个中指表情,过几天却在他课桌里放了一个小巧的毛线耳机盒套,里面塞了600块钱。
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猫窝套和池雨的围巾也织好了。
看着他一脸欣喜的戴上围巾,又小心翼翼摸了两把,郎烟的心里充满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是他织过的最好的一条围巾,一气呵成,中途就没错针漏针过。如他所想,果真很称他。
“谢谢你,小郎哥。”池雨似是得到了人生中最好的褒奖,没忍住蹦哒了几下,厚厚的羽绒服簌簌作响。
珊瑚绒的手感软乎乎的,每一针都严丝合缝,温柔严实的包裹住他的脖子,厚厚的缠了两圈,打个结,余下的部分拖在胸前,末端的卡通小熊图案点缀了整条温暖的颜色。
“要心存感激,不是随便谁都会给你织围巾的。”他嗤笑了一声,语气温和。
“嗯嗯!”池雨猛点头,喜悦上头一张嘴就又叭叭个不停。
但这次郎烟没嫌他烦,耐心的听着他说。在寒冬的空气里,与他并肩路过充满烟火气的街头,远远看过去,这样的画面很像老电影里的镜头,而他跟着他,像是融入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