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几道药膳效果显著，饱餐一顿后邹朗精神熠熠，非要林臻曦陪着到后院走走，再回房休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荷塘的九曲桥上，邹朗看到下午抄诗的石桌，心里一乐，转身问林臻曦。

“你娘让我抄了那么多情诗送给姑娘们，你就一点儿不介意？”

林臻曦笑笑摇头，不语。

“这都不吃醋？那我可有点介意了。”

邹朗吃饱喝足，就起了逗人的心思。

“知道为何我不介意么？”

“因为林副将心胸宽广？”

林臻曦浅笑着摇摇头，“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我这首才真情实意。”

说着，他拍了拍胸口的衣襟，故作高深。

邹朗好奇，伸手去掏，林臻曦也不拦。邹朗在他胸口摸了一通，终于从衣襟口掏出一张折叠方正的纸条，眼熟得很。

他认出这是上次塞在门缝里的道歉信，老脸一红，暗骂林臻曦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那你就好生藏着吧。”邹朗把纸条原模原样叠好，塞回了林臻曦胸口。

“那是自然。”

林臻曦一脸得逞的笑，又整了整胸口的衣襟，拍了拍那张纸条的位置。

几次调戏屡遭挫败，邹元帅却越挫越勇，拿出了上战场的坚毅。

“说起来，你小时候原来和我一样不让人省心，我俩还挺像。”

邹朗从晏嫣然口中窥探了林臻曦的童年，觉得好生有趣。只可惜，他没个长辈能和林臻曦说说自己的过去。

“像吗？”林臻曦只听乔统提过几嘴邹朗小时候的事，但小孩的记忆，也多半是模糊的。

“你想想，家世显赫，又长得好看，街里街坊齐心协力宠坏你，一不小心就能长成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你说像不像？”

林臻曦想了想，觉得挺有理，点点头。

“当年拉着你治风寒的女孩当真是个小神仙，一句话造就了一位神医。小时候若有个女孩拉着我手喊声大侠哥哥，要我保护她，我现在也该是个绝世高手。”

林臻曦无奈，堂堂大元帅竟将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成功归罪到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小女孩头上，还沾沾自喜。

邹朗若不提，林臻曦也想不到这么多。只是邹朗话说到这份上，林臻曦不由想问，你邹朗武功虽一般，可也没长成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而是成了大元帅，造就你的又是哪个小神仙？你虽不用保护小女孩，但要保护小柚子，练武的精力全拿去研究兵法和人心了，不然怎么在险恶的皇宫里给小柚子撑腰。

只是，夜色正好，眼前人兴致正高，何必再提往事惹无趣。林臻曦咽回嘴边话，一笑置之。

见林臻曦欲言又止，邹朗猛地意识到说错了话。

他暗道不好，脑中飞速编纂起哄人的胡话，就像以往大意招了郑酉那样。

但林臻曦没有像郑酉那样诘问他，也没有嘲笑他不着边际的胡诌，他的冷月美人只是安静地浅笑着由他讲。

这让邹朗想起了林诚珏对晏嫣然的样子。

月光落在身上，却暖洋洋的。

邹朗自问是个复杂世俗的人，能看场合扮演需要的样子。

对下属要端着点儿，对大臣要藏着点儿，对皇上要顺着点儿，对郑酉要哄着点儿。

对林臻曦，起先他小心翼翼，之后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能尝到甜头，便愈加放肆说话，彻底松下了脑中那根弦。

他对林臻曦生成了一种特殊的信赖，什么傻话胡话气话骚话他都能温柔接住，再酿成和煦的微笑来回应。

“你不必是个绝世高手。”林臻曦说。

九曲桥中央，两个心照不宣的人对视，用眼神传递心绪。

一阵风过，吹动林臻曦的衣摆和发梢，在月色和水色之间，邹朗见到了第三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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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两人告别林诚珏和晏嫣然，向余州出发。

路上林臻曦提醒邹朗，余州武林门派众多，江湖势力与朝廷平起平坐，到了余州地界，不可轻易暴露身份，以免招惹麻烦。

若让人知道“天下第一”的邹朗来了余州，管你是不是兵马大元帅，难免克制不住江湖习气要上门切磋挑战一番，到时可就露馅了。邹朗深以为然，嘱咐暗卫们改口叫邹公子，林公子。

三日后，邹朗一行到达余州，才发现把事情想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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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朗和林臻曦骑马经过余州最热闹的集市大街，迎面过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着官服。

那人行到邹朗十步远，滚下马背，跪地俯首高声喊：“下官乃余州县令郭遂，元帅莅临余州查案，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郭遂这番动静引得在场百姓纷纷跟着下跪。

相信不出一日，全余州都会知道邹朗来了，而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会传述成不同版本到百姓的耳朵里。

林臻曦皱眉，这样一来镇上是待不得了，要将邹朗尽快带上君竹山，以免武林门派来找麻烦。

郭遂向邹朗行礼后赶忙又拜林臻曦，“下官见过林副将，还未恭喜林副将升至要职。林副将久游终归，此番可谓衣锦还乡，君竹派若要举办庆贺宴，下官愿为代劳。”

一副奴颜媚骨的模样看得众人一阵恶寒。

邹朗无语望天，这次到余州讲明了是暗访，且不说地方官员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的行踪，就算有心打听到，也不会笨到大庭广众下揭露暗访官员的身份。郭遂明显受命于人，至于是谁，还能有谁？

暴露身份，引得江湖人寻衅挑战，刺激百姓舆论，加大调查难度。这种怄气式的捣乱像极了某人的作风。

果然，人群中已听到窃窃讨论：“什么案子，竟然劳动大元帅亲自来查？”

“据说皇上怀疑君竹派里通北丘国行刺。”

“那林臻曦嫌疑岂不是很大？”

“林臻曦不是大侠吗，怎么当上大官的？”

“嫌疑那么大官还当得好好的，元帅有意包庇吧？”

“是整个门派都有嫌疑吧？君竹派不好好在山上种药，野心还挺大啊......”

“里通外国可不是小事，且看元帅怎么查吧......”

邹朗随便捞着几耳朵就是一整头痛，看来要在余州动用点元帅的特权是没戏了，这么多双眼睛等着看，那么多张嘴等着传，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影响。

好你个郑酉。

“起来吧，本帅此次奉命调查武试遇刺一案，有需要郭县令协助的地方，本帅会派人通知，其余无需劳心。此外，林副将是本帅三顾四请求得的贤才，深得皇上和本帅信任，庆贺宴早已在皇城办过，无需费心。”

邹朗憋着一股闷气，冷冷回答。

“元帅，时候不早，继续赶路吧，天黑前要到君竹山。”暗卫适时提议。

邹朗点头，不禁担忧，一到余州就遇了个开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