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映麟和陆景岐被沈宜年一手一个扔走了，津支偏头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灰溜溜的背影，他太瘦了，缠着金铃的手腕瘦削而苍白，实在不像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更深露重，以后莫要穿得如此单薄了。”肩上忽地一暖，津支回过头，宽袍上木香清淡，细嗅能嗅出甜味，是人间点心铺子里头的玉露团刚出蒸屉的味道。

津支垂眸盯着身前的人，莞尔，轻声应了，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雕酥，才能惹得身上都是甜味。

“二师兄跟传闻中的不大一样。”他忽然道。

传闻里的陆景岐孤僻冷傲，不受待见，遭人唾弃的杂种，靠着师兄侥幸得了神之谕的废物。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仅凭耳闻又怎可妄下定论。”沈宜年道。

“知道啦。”津支指间夹着一朵半开的花苞，夜色正浓，他于暗处将花瓣一寸寸碾碎，笑得甜蜜又阴鸷，“真是太羡慕二师兄了。”

神不神鬼不鬼，没爹没娘的野种，凭什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光里呢，凭什么还能真的笑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呢。

……

鬼界，破元遥。

沈宜年又问起宫映麟和陆景岐，津支搪塞不过去，只好暂时哄着，说再过几日陆景岐就来，沈宜年便不再言语。

他的情绪日渐低落，津支料估着是记忆又被打散了，这座行宫实在有太不好的回忆，难免会刺激到他。

他也并不想让沈宜年待在这肮脏污秽之地，只是计策未成，现在离去只会功亏一篑。

这几百年，他走尽山重水复，也收不齐沈宜年的魂魄，刻意将半数魂魄与复生秘法交于陆景岐，是算定这偏执又不留余地的家伙定会分破自身神魂以换沈宜年复生。

沈宜年在沙郡碰上宫映麟也并非偶然，乃是他故意设计，他唯一没算到的是，宫映麟这般混账，将人伤得支离破碎。

设计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宫映麟下十三井屠/戮鹋鸺，他早在鹋鸺的栖息之地放置毒蛊，让宫映麟有去无回。

待在破元遥，只是为了取回沈宜年的一魂四魄。那是当年他亲手移至宫映麟身上的。

只有宫映麟从不知道。

一名医官从膳房匆匆而来，正巧碰上津支，踉跄着要摔倒，被津支抬手拦住，才险险停住。

津支端走她手里的汤药，笑意盈盈道：“夏荇仙君以后莫这样冒失了，陆神尊脾性可没有我好。”

这话听着像关怀，却让夏荇惊得冷汗涔涔——津支还记得她，膝盖一软，匍匐在地，磕磕绊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景岐遣来的医官几百年前就在青洄山替沈宜年治过伤，南昳神君她是认得的，落得修为尽废的下场实在让人不胜唏嘘，不禁在换药的时候同他多说了几句。

她刚出来津支便进去了，神色很是阴鸷，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阴沉地瞥了她一眼，她留了心，蹲在窗边听里头的动静。

刚开始只是单方面的争吵，后来不知怎的，竟隐有哭泣声，她大着胆子将窗推开一条缝，只见层层叠叠的床帏里垂下一只手，指尖微蜷，骨节都泛着薄红，无力，连被衾也攥不紧。